這山望著那山隔著峽穀可以向對麵的人喊話,可要把車開過去少說也得一兩個小時。車好不容易轉到山穀底,麵前是著名的紅旗橋。去芒市這是必經之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停車檢查了邊防證再上路,前麵又是關山重重,似乎永遠走不出大山。夜裏十點多抵達芒市,坐在車頭的小吳才坦白交代:“長這麼大第一回坐車坐得腳發軟,那路太險了!”
四、車內的日子很無奈
說是雲南行一點不假,我們至少有一半時間是在車上度過的。特別是從邊城瑞麗到西雙版納,路上整整走了四天,而且有很長一段路是又窄又不平的泥路,有時天下雨車打滑還得下去推車。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有幾十公裏多彎的山路,那真是彎彎相連左轉右拐難以招架,我們坐在車上隻有東倒西歪的份兒。不暈車的我居然還有興致計算:一分鍾內車子拐了九道彎!
一天在車上坐十幾個鍾頭,那滋味實在不受用。我們不知變換了多少姿勢、多少話題來打發時間。車上六人當過工農兵學商的都有,輪流講些趣事引來一車笑聲,日子就輕鬆許多。我當過知青免不了講講在海南島農場時如何艱苦又如何快樂,吳處長當兵出身自然不示弱,總說那半夜行軍或揮汗練兵的事。小吳、小邢才20多歲,我原以為他們隻有資格聽我們“憶苦思甜”,哪曉得他們在“文革”時也跟父母下放過農村。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挺熱乎,隻有趙師傅和小龔當聽眾的時候多。有一回吳處長說起有位老同誌下鄉搞“四清”,一個農民聽說他坐過汽車羨慕之至,後來又得知他乘過飛機如天馬行空,禁不住脫口而出:“如果我坐了飛機,明天死也值。”聽了這個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真實故事,我們的心直往下沉,但願現在再沒有人把實現這種願望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累了的時候我們就在音樂聲中閉目養神。後來發現老家在山東的趙師傅喜歡聽京劇,我們又在京胡和打擊樂中怡然自得。要說最累的還是趙師傅,他不愛說話,開車時可以幾小時保持沉默,隻是離不了煙。小吳坐車頭每天負責幫趙師傅點煙,有時人困路險便一支接一支地抽。我們誇小吳點煙有功且勤看地圖,封了他一個“副駕駛”的稱號。
坐車時最吸引人的還是窗外常變常新的景色。高原的天特別藍,樹特別綠,山光水色風土人情都極具魅力,車內的咫尺天地根本無法相比。
每天拖著兩條不聽使喚的腿下車時,我的心裏就湧出兩句經過改動的流行曲歌詞:車外的世界很精采,車內的日子很無奈。
五、路邊店的情調
因為總在外麵跑,我們幾乎頓頓飯都在路邊店吃。以往想起路邊店,似乎有些藏汙納垢說不清的感覺,實際上並不如此。雲南的路邊店給我們留下很深的印象,要不是匆匆趕路,時間太緊,真想拍幾家路邊店讓廣大觀眾看看。
隨著雲南敞開山門,各地的路邊店都多了起來。小村小鎮就不用說了,有時半山腰或不太偏僻的山頂,也會突兀出現一棟磚瓦房,掛一個可食宿的招牌。店旁溪水潺潺,往往還有一園子青菜。讓人一眼瞧見就有股親切感。
雲南的路邊店一般設備較簡陋,瓦房、木樓、竹棚等都有。店內矮桌子小板凳,大多比較幹淨。菜式不算太多,但普遍價格便宜,味道較濃,吃起來挺過癮,吃完了喝茶灌水管夠。隻有一回嚇了一跳。衛生筷拿上來時,隻見紙套上毛骨悚然地寫著“毒筷”兩個字,不知是印刷時漏印了個“消”字,還是包裝時不注意把一批紙套都給裁掉了半截。啞然失笑之餘,用了一回“毒筷”。
“谘客”小姐站在店門口玉手頻招強拉顧客的事,我們從未遇過,哪怕一溜十幾家小店,主人也各自堅守在店內靜靜地等候客人選擇用餐地點。但隻要你跨進小店,主人就會迎過來問:“吃飯吧?”然後帶你到廚櫃前,看那裏麵一盤盤菜蔬肉食的樣品。菜單是沒有的,你隻消在需要的菜樣品上指一指,主人就記下了,還順便問明是煮是炒是炸,當然都是按本地的方法炮製。有時菜未點完第一個菜已經上桌,熱氣騰騰菜綠椒紅,饑腸轆轆的我們個個胃口大開,一律按當地規矩拿海碗吃飯,辣得冒汗也不停筷子。
雲南的青菜種類多而且便宜,我們將那些廣東沒有的一一點了吃過,味道都不錯。還有各種各樣的菌類,鮮美可口,也是上等好菜。野味少見,但雞、魚、蛋、豬、牛肉都有。六個人花二、三十元足可以吃飽。點菜前我們常常來不及問價,但結帳時從未遇過亂斬一刀讓你大出血的事情。
有一回走進一家傣族同胞開的小店,過了吃飯時間隻有男主人在。他立即手忙腳亂又燒火又切菜,我是攝製組唯一的女性便主動幫忙。主人並不客套任我洗白菜小蔥、削絲瓜皮,把牛肉幹切得完全不合規格。男同胞們樂得在一邊喝著茶看笑話,我連忙解釋我在家很勤快隻是技術水平稍低。幹著這極平常的家務活,我心裏湧動著一股溫情,就像回到了家裏的小廚房,我明白女人離家再遠也該是女人,不管她是首相是記者還是農民。
六、邊城畹叮
畹町是我們抵達的第一個邊境小城。它隻有一萬人,卻有十三個民族,是全國最小的城市之一。主要街道僅僅一條,路邊大多是工藝品、化妝品小店。顧客來來往往不很多但還熱鬧。聽說街上穿傣族服裝的大多是緬甸人,原來這兒離緬甸不過數米之遙。號稱隔一條河其實隻有十來米寬。畹町橋兩邊有雙方的邊檢人員,但邊民們來去很方便。有些地段邊境線以田埂為界,說是一家煮飯兩國飄香也不算誇張。
兩國的邊民向來友好,通婚互市做些小打小鬧的生意。“文革”時畹町忽拉一下子跑了好多人去緬甸謀生,開放改革後又齊刷刷地回來了。有些緬甸人也長期在這裏租屋經商。我們采訪了一位1983年從仰光到畹町的華僑,他開的商號叫“福昌”,典型的中國名字。說一口流利的漢話,他告訴我們他已將木雕等工藝品銷到全國各地。
在畹町人民幣是響當當的硬通貨。不少年青女性專門靠用緬幣兌換人民幣為生,看來交易不錯,人稱“露天銀行”。錢一捆一捆成交,動不動就是兩、三萬。我們去的時候十元緬幣換6角3分人民幣,換算率隨行就市有漲有落。旅遊者大多隻換幾張緬幣作紀念,那些婦女也有辦法,聲言換新幣價格要高幾倍,一元人民幣隻能換三元緬幣,但這並不影響生意,因為誰都不願意千裏迢迢帶幾張皺巴巴的舊幣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