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到方丹家吃晚飯。我們在餐室裏吃,桌上鋪著幹淨的桌布。我們嚐了一下新釀的葡萄酒。酒味清淡可口,還有葡萄的味兒。餐桌上有方丹和他太太,還有小兒子安德烈。
“你今天幹了些什麼。”方丹問。他是個老頭兒,矮小的身軀給礦裏的活兒拖累壞了,一部低垂的灰白胡子,明亮的眼睛,是聖艾蒂安附近的中部人。
聖艾蒂安:一譯聖太田,法國東南部城市,盧瓦爾省首府。
“我埋頭搞我的書呢。”
“你的書都沒問題吧?”方丹太太問。
“他意思是說他象個作家那樣寫書。一本小說,”方丹解釋說。
“爸,我能去看戲嗎?”安德烈問。
“當然,”方丹說。安德烈回過頭來問我。
“你看我有幾歲?你看我這樣子有十四歲嗎?”他是個瘦小子,但他的臉看上去有十六歲了。
“是啊。你這樣子有十四歲了。”
“我到戲院時就這麼樣低頭哈腰,拚命裝得小一點。”他嗓音很尖,又在變聲。“要是我給他們一個兩毛五的硬幣,他們就收下了,可我要是隻給他們一毛五,他們照樣也讓我進去。”
“那我就隻給你一毛五了,”方丹說。
“不,給我一個兩毛五的硬幣,我會在路上把錢兌開的。”
“他看完戲馬上就會回來,”方丹太太說。
“我一會兒就回來。”安德烈走出門去。晚上外麵很涼快。他讓門開著,一陣涼風吹了進來。
“吃啊!”方丹太太說。“你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呢。”我已經吃了兩份雞和法式炸土豆條,三個甜玉米,一些黃瓜片和兩份涼拌蔬菜。
“也許他要點兒蛋糕,”方丹說。
“我應該給他來點兒蛋糕,”方丹太太說。“吃點幹酪。吃點奶酪。你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呢。我應該弄點蛋糕來。美國人就老愛吃蛋糕。”
“我吃了好多啦。”
“吃啊!你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呢。全吃下去。我們什麼也不剩。全吃光。”
“再來點兒涼拌蔬菜,”方丹說。
“我再去拿點兒啤酒來,”方丹太太說。“如果你整天在書廠裏幹活,肚子會餓的。”
“他不了解你是個作家,”方丹說。他是個心細體貼的老頭,說話用俚語,對上世紀九十年代他在軍隊服役時的一些流行歌曲也熟悉。“他自己寫書,”他對太太解釋說。
“你自己寫書?”方丹太太問。
“有時寫。”
“哦!”她說。“哦!你自己寫書啊。哦!好極了。要是你自己寫書的話肚子會餓的。吃啊!我去找點啤酒。”
我們聽見她走在通向地窖的梯級上。方丹對我笑笑。他對沒有他那種經曆和世故的人十分寬容。
安德烈看完戲回來時我們還坐在廚房裏討論打獵。
“勞動節那天我們都到清水河去了,”方丹太太說。“哦,天哪,你實在應該到那兒去去。我們大家坐卡車去的。大家都坐卡車,我們星期天動身。坐的是查理的卡車。”
“我們吃啊,喝葡萄酒,啤酒,還有一個法國人帶來一AE縗f2苦艾酒,”方丹說。“加利福尼亞一個法國人!”
“天哪,我們還唱歌。有個莊稼漢跑來看看怎麼回事,我們請他喝些酒,他跟我們待了一會兒。還來了幾個意大利人,他們也要跟我們一起玩。我們唱了一首關於意大利人的歌,他們聽不懂。他們不知道我們並不歡迎他們,我們同他們沒什麼交道好打,過了一會兒他們就走了。”
“你們釣到幾條魚?”
“不多。我們去釣了一會兒魚,可我們又回來唱歌。你知道,我們唱了歌。”
“晚上,”方丹太太說,“女人都睡在卡車上。男人就圍在火邊。晚上我聽見方丹來再拿些酒,我就跟他說,天哪,方丹,留些明天喝吧。明天可什麼也沒得喝的了,那時大家就要後悔了。”
“但他們都喝了,”方丹說。“而且第二天他們一點也沒有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