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美國望彌撒?”
“不。我在美國不望彌撒,隻是難得去一回。可我還是個天主教徒。改信別的教沒好處。”
“據說那個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說。
“據說,但根本不知是不是,”方丹太太說,“我可不信史密特是天主教徒。美國的天主教徒並不多。”
“我們可是天主教徒,”我說。
“可不是,但你住在法國啊,”方丹太太說。“我可不信那個史密特是天主教徒。他在法國住過嗎?”
“波蘭人都是天主教徒,”方丹說。
“一點不錯,”方丹太太說。“他們上教堂去,回家時一路動刀子打架,禮拜天互相殘殺一天。可是他們不是真正的天主教徒。他們是波蘭天主教徒。”
“所有的天主教徒都一樣,”方丹說。“天主教徒都沒兩樣。”
“我不信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太太說。“他要是天主教徒那才怪呐。我呀,我可不信。”
“他是天主教徒,”我說。
“史密特是天主教徒,”方丹太太沉吟說。“我決不會相信,天哪,他是天主教徒。”
“瑪麗,去拿啤酒,”方丹說,“先生渴了,我也渴了。”
“好的,就去,”方丹太太在隔壁屋子裏說。她下樓去了,我們聽見樓梯吱吱嘎嘎響。安德烈在角落裏看書。我跟方丹坐在桌邊,他把最後一瓶啤酒倒進我們兩個玻璃杯裏,起底裏隻剩下一點兒。
“這是打獵的好地方,”方丹說,“我很喜歡打鴨子。”
“不過在法國打獵也非常好,”我說。
“是啊,”方丹說。“我們那邊野味很多。”
方丹太太手裏拿著幾瓶啤酒從樓梯上來。“他是天主教徒,”她說,“天哪,史密特是天主教徒。”
“你看他當得上總統嗎?”方丹問。
“不,”我說。
第二天下午我開車到方丹家去,穿過鎮上的陰涼處,沿著塵土飛揚的路,拐到小路上,把車停在籬笆旁邊。這一天又很熱。方丹太太來到後門口。她看上去真象聖誕老婆婆,幹幹淨淨,臉色紅潤,頭發雪白,走路搖搖擺擺。
“啊呀,你好,”她說。“天真熱,天哪。”她進屋去拿啤酒。我坐在後麵的門廊裏,透過紗窗和暑氣下的葉叢,看著遠處的群山。從樹叢間看得見道道溝痕的褐色群山,山上還有三座山峰和一條積雪的冰川。山上的雪看上去很白很純,不象真的。方丹太太出來,把幾啤酒放在桌上。
“你看見外麵什麼了?”
“雪。”
“這雪很美。”
“你也來一杯。”
“行啊。”
她在我身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史密特,”她說,“要是他當上總統,你看我們總不愁沒有葡萄酒和啤酒吧?”
“沒問題,”我說。“相信史密特好了。”
“他們逮捕方丹的時候,我們已經付了七百五十五塊罰金。警察抓了我們兩回,政府抓了一回。我們掙到的錢,多年來方丹在礦上幹活掙到的錢,加上我給人洗衣服掙到的錢,統統都付給他們了。他們把方丹關進監獄。他從來沒有幹過壞事。”
“他是個好人,”我說。“這麼做真造孽。”
“我們可沒多收人家錢。葡萄酒賣一塊錢一升。啤酒一毛錢一瓶。我們從來不賣沒釀好的啤酒。有好多地方剛釀好啤酒馬上就賣,喝過的人個個都頭痛。那又怎麼樣呢?他們把方丹關進監獄,還拿了七百五十五塊錢。”
“真可惡,”我說。“方丹在哪兒?”
“他還在做酒唄。如今他得留神看著別出岔子。”她笑了。她再也不去想那筆錢了。“你知道,他就愛葡萄酒。昨晚他帶了一點回來,剛才你喝的,還有一點點新酒。最新的。酒還沒釀好,可他喝了一點,今兒早上還放了一點在咖啡裏。你知道,放在咖啡裏!他就愛葡萄酒!他就是這樣的脾氣。他那地方的人就是這樣。我住在北方那兒,人家什麼酒都不喝。大家隻喝啤酒。我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大釀酒廠。我小時候可不喜歡那些貨車上的啤酒花味兒,也不喜歡地裏的啤酒花味兒。我不喜歡啤酒花。不,天哪,一點也不喜歡。釀酒廠老板對我和妹妹說,到啤酒廠去喝啤酒,喝過以後我們就喜歡上啤酒花了。果然不錯。後來我們就真的喜歡啤酒花了。他吩咐他們給我們喝啤酒。喝了我們就喜歡上啤酒了。不過方丹呀,他可喜歡葡萄酒呢。有一回他打死了一隻野兔子,他要我用酒做調味汁來燒兔子,用酒、黃油、蘑菇和蔥一股腦兒調製的黑調味汁來燒兔子。天哪,我真的做成了那種調味汁,他全吃光了,還說,‘調味汁比野兔子更好吃。’他那地方的人就是這樣。他吃了不少野物和葡萄酒。我呀,我倒喜歡土豆,大臘腸,還有啤酒。啤酒不錯。對健康大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