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先生布置的課業,琅華軒人人都要完成。
在殷瑜心中,卻是衛斐針對他的刁難。
對於宣王殿下而言,能在學堂裏從日出坐到日落已是腰酸背痛,更別說挑燈夜讀去寫大字了。
何況那一雙就算連嗔怒都明豔的漆光水眸,每在燭光下看書就酸澀的眼冒淚花。
他連最愛的話本都沒晚上讀過!
但翌日,殷瑜還是帶著一遝寫的滿滿的紙箋去了,是侍女秋園不忍他被衛如琢刁難,連夜寫完硬塞給他的。
桌案被輕敲,一身儒雅白袍的衛如琢步至他身前,殷瑜直接將那一遝紙拍在桌上。
“不勞先生督促嗎,本殿下寫完了!”
衛如琢並未多言,撿起那一遝子紙就看,初看第一頁時,尚且和顏悅色,待到翻至二三頁,那鋒利的下頜線繃得更緊了。
殷瑜察覺他麵色,微微心虛。
下一秒,那疊紙箋就被拍在了桌案上,如天女散花般四散開來。
驚得一旁的尹玉山瞪著兩隻眼睛,想看又不敢看。
衛如琢眉宇間怒色濃稠似墨,目光如一把寒刃朝殷瑜身上戳,聲音極冷,“臣這話隻問一遍,這字帖是宣王殿下自己完成的麼?”
“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殷瑜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甚至有些不敢望衛如琢的眼睛。
這是宣王殿下初次被人用這般嚴厲的口吻質問,心中茫然又錯愕。
不對,衛如琢一個三品文官,憑什麼對他這麼凶!
不等衛如琢拆穿,殷瑜清了清嗓子,昂著細白脖頸道:“本殿下隻寫了第一頁行了吧。”
怪哉,分明衛如琢沒有見過他的字跡。
而秋園從小伺候他,對他了如指掌,字跡也是模仿的他,怎麼就被衛如琢給看穿了?
周圍豎起來許多隻耳朵,見殷瑜承認,衛如琢未再琅華軒內多言,而是給宣王殿下留了顏麵。
他道:“請殿下晚休時來雲水禪心找臣。”
雲水禪心是先生們的居所,衛如琢如今官居三品,有朝廷分發的宅院,但為了更方便講學,課多時也住在雲水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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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薄薄的陰霾罩住弦月,蟬鳴蛙叫不歇。
雲水禪心。
青年靜坐在軟榻上,周遭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正麵無表情地閉目養神。
桐木桌上,一小塊瑩白碎玉莊重地置於中間。
玉的品質很好,看起來價值連城。
若是宮內司製的宦官,一眼就能看出上麵雕出的部分宮廷製造的印記
似乎被人摩擦過很多次,鋒利的棱角快被磨平。
夜風透過低開窗欞,拂起他額前散落發絲。
似乎想起了某些痛苦回憶,軟榻上的人眼中驟然閃過狠戾,將碎玉死死攥在掌心。
潤白碎玉尖角破開皮肉,猩紅的血絲絲縷縷地滲了進去。
門外,輕佻的腳步聲傳來。
衛如琢頓了頓,麵無表情地將碎玉收起,起身開門,“請進。”
屋內隻點燃了一盞燭火,殷瑜才剛邁入,就覺得眼前黑蒙蒙的一片。
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聲音中帶著不滿,“怎麼這麼黑?半點光影都看不見,你不會正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衛如琢望著他嫌棄的表情,又點燃了兩盞燈燭,“現在可好些了?”
“勉勉強強吧。”殷瑜癟著嘴,昏黃燭火下,一張俊俏臉上寫滿牽強,“衛先生找本王來此有何貴幹?”
衛如琢並不回答他,反問道:“已經過了一整日,殿下可有所反省?”
殷瑜輕咬下唇,腮幫子裏不服地直鼓氣。
他真是看煩了衛如琢的棺材臉,也聽膩歪了他的冷言冷語。
他父皇都不曾像盤問犯人似得盤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