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一直走在我前麵!”少年漲紅了臉,說話一下子順暢了不少。
“哈哈!”紹原被他這個回答逗樂了,一把將他從地上扯起來,退開一步,“好吧……”
後麵的話被他吞在了肚子裏。
火折子剛才已經掉在地上熄滅了,月亮不知從哪片雲層後鑽了出來,將靜謐的樹林照亮。而那無名少年的臉龐此刻也灑滿了月光,皎潔得仿佛不似人間所有。更讓紹原驚異的是,剛才在爛泥地上被自己又壓又蹭,竟沒有一點泥漿塵垢染髒他臉上的肌膚!
“你是神人,對吧?”紹原恍然,“你用法術來洗臉。”
少年輕輕搖了搖頭,卻也沒有出聲反駁。
紹原少年老成,此刻已揣摩到對方因為口齒不清而不喜開口,故而也不再問什麼,隻從懷裏掏出一隻瓷瓶來晃了晃:“我知道你受傷了,這是我特地找來的傷藥。”說著,將瓷瓶塞進古怪少年的手中。
那少年也不道謝,呆呆地握著瓷瓶似乎不知如何使用,想必是以前習慣了被人伺候。於是紹原隻能好人做到底,將傷藥拿回來指了指他血跡斑斑的衣服:“脫了,我幫你上藥。”
見少年還是一副手足無措的窘迫模樣,紹原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撥開他襤褸的衣襟,隻一看便嚇了一跳。
但見那原本白皙的胸膛上布滿了猙獰的抓痕,每一道都鮮血淋漓,甚至深可見骨。
負了這麼重的傷,虧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能堅持這麼多天!
“是什麼東西抓的?狼還是熊?”紹原一邊將瓶中的藥粉灑在傷口上,一邊忍不住好奇地問。雖然他平時絕不是個多話的人,可在這個沉默寡言的家夥麵前,卻總顯得他饒舌了。
古怪少年大概自知打不過也跑不了,隻好一動不動地任憑紹原動作,然而回答的語氣卻頗為生硬:“我。”
“把自己抓成這樣,你是野獸啊?”紹原脫口而出,隨即看到少年臉色大變,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
雖然不明白原因,紹原還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隻好尷尬地摸了摸頭,隨後便一心一意地往對方傷口上灑藥粉。
月光閃動,紹原突然看見少年的胸膛上出現了一個隱約的符號,仿佛一條盤曲的小蛇,閃動著粼粼的銀芒。
“光影咒?”
乍聽到紹原吐出這三個字,那古怪少年猛地一拉衣襟遮住自己的胸膛,望向紹原的眼睛中再度充滿了恐懼和敵意。
作為最普通的拘禁係咒術,光影咒的作用就是為了方便操縱他人。施術者為光,受術者為影,影隨光動,光滅影散,因此為光者可以控製為影者的行動,而一旦為光者身死,為影者也必死無疑。
難怪他會將自己抓成那個樣子,想必就是為了抵禦這個光影咒了。紹原看著那俊秀卻孤僻的少年,語聲不由自主帶上了同情:“他要你做什麼?”
“回去……”少年拉住衣襟的手指再度陷進了自己的傷口,“我不……回去……”
“你雖然能靠疼痛抵禦光影咒的操縱,可一旦睡著了,就沒法抵抗了。”紹原提醒道。
“所以,我不睡。”少年點了點頭,低低地回答。
紹原察覺得到他聲音中的疲憊:“你出來多久了?”
“不記得……”少年的口齒仍然模糊,就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有點忘了如何開口,“大概……十多天……”
“十多天?”紹原嚇了一跳,“十多天不休息怎麼行,要不要……”他猶豫了一下,終於被自己的同情心澆滅了理智,“要不要去我們帳篷裏睡?”
“不!”少年斬釘截鐵地拒絕。
“可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隨時都會睡死過去。”紹原有些氣悶,“你不怕一覺醒來,已經乖乖地走了回去?”
“不會,我有……它。”少年說著,指了指腰間係著的一根草繩。
紹原挑了挑眉毛,立時反應過來:“你是說把自己的腳綁起來再睡?可如果那人察覺了,會命令你自己解開的。”
“綁這裏……不會。”少年比了比自己的咽喉,“這裏……一動,就會醒。”說到這裏,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找到了個好方法,竟然禁不住笑了笑。
“你……”紹原剛想說什麼,肩膀忽然抽搐了一下,隨即毫無征兆地背過身,邁步走開。
少年驚訝於紹原突兀的舉動,卻隻用力抿住嘴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算心裏再懷疑再恐懼,他也不習慣向人示弱。
紹原知道自己的行為怪異,卻無法停下來解釋,雙腳仿佛被人拴上了引線,不受控製地大步邁出,將他迅速地向軒轅國使團的宿營地帶去。
“藏著,別動!”拚盡所有的力氣,紹原隻能在黑夜裏留下了這句話。
健步如飛,一會兒工夫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帳篷,不出意外地對上了將軍方岩冷戾的眼神。這眼神讓紹原如同芒刺在背,卻隻沉默著鑽進帳篷,然後睜開眼睛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