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軒轅國使團開始渡河。由於船少人多,站在隊尾的紹原瞅了個空子,又跑進了昨夜的灌木叢。
可是那個古怪的少年卻不見了。
他是走了,還是藏起來了?又或者是抵禦不了光影咒的操控,沿著來路回到他原來的地方去了?想到後者的可能性最大,紹原看著河邊潮濕泥地上紛亂的腳印,心中茫然若失。
然而他很快覺察到了什麼,抬起頭四下張望,果然發現了那個少年——此刻他正被繩子勒住了咽喉,而繩子的另一頭,則掛在一根一人多高的樹枝上!
想必給他施行光影咒之人見無法令他回轉,幹脆就要結果他的性命!紹原腦子裏猛地閃過這個念頭,慌忙一揮袍袖割斷了草繩,將那少年已有些僵硬的身體放下地來。
紹原原本猜想那少年已無幸存之理,卻不料仍在他鼻端試出些若有若無的氣息來,便將他半拖半抱地帶到河邊,捧了些水灑在他臉上。
也許是那少年的生命力異常頑強,過了一會兒便緩緩睜開了眼睛,紫漲的臉龐也漸漸恢複了原本的白皙。
“幸虧我沒來晚一步。”紹原感歎,“不過你有靈力護身,換成凡人早死好幾回了。”
躺在地上的少年沒有回答,隻是轉過頭看著身邊流淌的河水,漆黑的眼睛中波光粼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紹原看著他氣息奄奄的樣子,隻覺得胸口悶悶地喘不過氣來,忽然俯下身,一把將少年背在了背上。
“你,幹什麼……”少年頓時受驚地掙紮起來。
“沒人看著你,你遲早要被光影咒弄死!”紹原不顧他的反抗,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衝,“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不……”少年恐懼地叫了起來,仿佛落入陷阱的小獸發出垂死哀號,“放開……”
“別叫!”紹原惡狠狠地吼了一句,“其實我也不想多管閑事!”他的聲音忽然低下來,“可我忍不住。”
“因為,我和你一樣,也被人施了光影咒。”過了好一會兒,他仿佛自言自語地道。
一直在掙紮的少年驀地不動了。
然後,他伸手摸了摸紹原的頭頂,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動作。
“到時候可別給我添麻煩。”紹原學著方岩的口氣教訓了一句,忽而皺了皺眉,“可如果他們問起你的名字,該怎麼說呢?”
少年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
“就叫……‘泊鈞’怎麼樣?這個名字的意思是……”紹原望著淮水中運送軒轅國使團的船隻,有點牽強地解釋,“嗯,就是能承載重量的意思。”
此刻的紹原,還料想不到若幹年後,“泊鈞”這個名字將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說了不要給我找麻煩!”眼看紹原忽然撿來個衣衫襤褸的家夥,正指揮將黑布馬車裝船的解州將軍方岩鐵青著臉,恨不得一掌把那個小叫花子扇到水裏去。
“方將軍!”紹原將背上的泊鈞放下地,用肩膀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竭力在強勢的成年人麵前維持自己的平靜,“他和我坐一輛車,擠一個帳篷,飯食也從我那一份裏麵分,絕不會讓將軍為難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方岩懶得和紹原多說,衝手下偏了偏頭,“把那個小叫花帶走!”
“住手!”眼看兩個士兵走上來想扭住泊鈞的胳膊,紹原大喝一聲,借著城守公子的身份好歹將兩個士兵震得一愣,“方將軍,人人皆有惻隱之心,你就忍心看著他無依無靠在這裏等死嗎?”
“不要逼我翻臉!”方岩的耐心終於到了盡頭,暗示性地握了握右手的拳頭,果然看到紹原因為憤怒漲紅的臉迅速蒼白下去。
“帶走!”他再度大喝一聲,那兩個士兵隻好朝紹原說了聲“得罪”,一把推開他架起泊鈞的胳膊,把虛弱得無法站立的少年往遠處拖去。
“公子還是乖覺些,撕破了臉皮大家都不好看。”方岩說完,見紹原隻是站在原地不言不動,索性轉身踏上木船,對一旁看熱鬧的士兵們大吼,“看什麼看,都老老實實待著去!下賤坯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竟敢在爺麵前拿大!”說著一腳就把一個擋路的士兵踹翻在地。
這番指桑罵槐縱然是傻子也聽得出來,紹原緊握著右手拳頭,渾身發抖,卻緊咬著嘴唇沒有開口。
他當然明白方岩所謂“撕破臉皮”是什麼意思,深深吸了口氣壓下眼中委屈的淚,索性轉過身小跑幾步跟上押送泊鈞的士兵,雖然不說一個字,卻鐵了心般寸步不離,似乎隻要他們一鬆手,他就會將泊鈞又帶回碼頭上去。
那兩個士兵原本隻打算將泊鈞拖遠了就丟開,紹原這麼一跟反倒弄得他們手足無措,心裏暗暗咒罵這個死心眼的小子。
然而這些來自解州的士兵雖然聽從方岩的差遣,卻也知道紹原是解州城守的公子,他們一家老小全都在城守的管轄之下,自然也不願意輕易得罪了紹原,隻好小聲哀求:“公子就放手吧,小的們也很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