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2 / 3)

監獄大門響動,有幾人走進牢房內。周羽獨自身處一間牢房,其他牢房有的擁擠,有的寬鬆,或十幾人同關一間牢房,或三四人同關一間牢房。監獄內關押的是各型各色的人,有原本十惡不赦,作奸犯科,大奸大惡之人;有吃了冤案官司,無處伸冤的窮苦之人;有起義造反後被抓的反清人士;有因**獲罪牽連的官宦親屬。

典獄長領著兩人巡查牢房,周羽無意間瞥見兩人正是襄陽白巾軍中兄弟——唐河分壇壇主王侃和桐柏分壇壇主陳影,當即低頭裝作不見。幾個獄卒押來一群白巾軍被俘將士,這群人手銬腳銬用鐵鏈相連,共處一間大牢房。典獄長指著這群人道:“他們中誰是領軍人物?”王侃道:“他們隻是襄陽總壇下的兵士,沒有領軍人物在內。”陳影道:“不錯,隻是些士兵。”內中幾人有識得兩人的兵士大叫:“叛徒!該死的叛徒!”王侃陳影對典獄長道:“大人,小人告退了。”典獄長道:“兩位下去休息吧。”王侃陳影轉身離開監獄。典獄長吩咐獄卒道:“把他們押到亂墳崗處死!”幾名獄卒恭敬稱是。周羽聽他們言談舉動,心想:“他們要抓領軍人物,如此說來,我大哥三弟已經成功突圍,沒有遭到毒手。”不禁一陣欣喜,心內稍感安慰。又想:“王侃陳影兩人竟然會投敵變節,倘若他們臥底在白巾軍中,大哥三弟豈不是很危險。唉,隻可惜我深陷囹圄。丹兒,你在哪裏,我好想你。”

周羽在牢中一連呆了幾天,沒人審他,也沒人理他,獄卒每餐飯菜按時照送。如此又過數月,日複一日地呆坐吃飯睡覺,真不知天地歲月也。頭發越來越長,越長越蓬鬆,上麵沾滿草末灰塵,胡子越長越長,越長越濃密,和頭發一樣髒亂,真不知這種苦悶日子何時方休。

一日獄卒押解十幾人進監獄,牢房內人滿為患。典獄長指周羽道:“把他們關進這間牢房,把他關到八號牢房。”獄卒答是,執行命令,將周羽拉出來押到八號牢房關押,將剛押來的一群犯人關進周羽那間牢房。周羽顧目一看,牢房內多了一位老者,正在閉目養神。那老者聽見動靜,微微睜眼,對他視而不見,不理不睬。

獄卒送來飯菜,喊道:“吃飯了。”老者拿走一碗,吃了兩口。周羽剛準備吃飯,老者夾手奪過他飯碗,嚷道:“我餓了。”周羽見他與自己同在牢房,同呼吸,共命運,甚是可憐,話到嘴邊忍住了。下一餐又是如此,周羽不再說什麼,老者也不跟他說話。如此一連三天皆是這情況。

這日獄卒又來送晚飯,周羽道:“大哥,能不能多給我一碗飯?”那送飯獄卒喝道:“你這毛賊!你以為這是你家呀,想大吃大喝。沒有!”老者照舊奪過他飯碗,吃了自己那碗飯,又吃周羽那碗。周羽實在太餓,看著老者吃飯直咽口水,喉嚨裏咕咚咕咚響。老者瞟了他一眼,周羽忍不住道:“前輩,晚輩實在太餓,請留一點飯給我吧。”老者將飯碗放在地上,周羽道:“多謝前輩。”拿起飯碗,將碗中飯菜撥一半到老者碗中,將碗中剩餘飯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幹二淨。那老者也不道謝,自顧自地將飯菜吃完。獄卒收走碗筷,周羽倚在幹草上正準備睡覺,那老者道:“給我捶背。”周羽心想兩人同在一間牢房,他一個老頭本該子孫繞膝,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如今身受這般苦楚,已是萬分不幸,何必跟他計較。於是老老實實地靠近老者身後給他捶背。捶了一會,那老者伸手欠腰打個嗬欠,說道:“我累了,你過去吧。”動作神態傲慢無禮。周羽也不生氣,恭敬道:“前輩好好休息吧。”自己躺在原來位置的幹草上睡著了。

睡到半夜,周羽感覺有人拍他肩背,睜眼一看,見是同牢房的老者。周羽待要說話,那老者道:“年輕人,你很好啊。”周羽坐起道:“老前輩。”老者籲一聲道:“小聲點!”周羽會意,拱手低聲道:“不知老前輩有何教誨?”老者從懷裏掏出一本書冊,遞給周羽道:“這是內功心法,送給你。”周羽推辭道:“老前輩厚愛,晚輩感激不盡。隻是這武功秘笈,晚輩實不敢受。”老者道:“老夫縱橫一生,如今身陷牢中,這本典籍於我無用,拿去吧。”周羽黯然道:“晚輩與前輩同病相連,這本秘笈前輩留著吧。”老者怫然不悅道:“你這小廝,囉哩囉唆。是嫌我這秘笈不配練習麼?”周羽忙道:“不敢,老前輩務請見怪,晚輩收下了。”說完就地磕了三個頭,雙手接過秘笈。

周羽接過秘笈一看,扉頁上寫著“養生經”三個大字。翻開第一頁觀看,經文寫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盡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再揭開第二頁,寫道:“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再簡略翻閱後麵幾頁,卻是講的一些聚功散功心法。老者囑咐道:“此書你要好好研習。”周羽將書合上,貼身收藏,作揖道:“老前輩大恩,弟子······弟子矢誌不忘。”他雖未拜老者為師,但感念他賜書之恩,心中把他當作師父對待,在他麵前口稱弟子。

老者道:“小夥子姓做什麼?”周羽忙道:“晚輩周羽。”老者道:“你我同蹲一獄,也算有緣。周小友不知何故,囚禁於此?”周羽道:“晚輩遭奸人陷害,落難於此。”遂即將武當無量道長之死,自己身遭追殺,結識姚王二人,避難襄陽白巾軍中,張揚勾結朝廷大軍圍剿襄陽義軍之事一一說與他聽。老者唏噓不已,歎道:“想不到這半年之中,江湖上竟會發生這麼多事。”問道:“周小友,白蓮教情況如何?請你細細說與我聽。”周羽道:“晚輩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聽說白蓮教遭受重創之後,由傳教使劉之協暫代教主,主持教中事物。襄陽發動起義之後,白蓮教義軍四方響應,軍隊十餘支,擁百萬之眾。三個月後,襄陽白巾軍與四川白巾軍會師,以渝州城為總部。義軍越剿越多,朝廷切責各統兵大臣,數次更換統帥,如今任命宜綿、惠齡、景安、秦承恩領兵。這次姚乾使王坎使遇襲,正是湖北巡撫宜綿的部隊。目前襄陽地區義軍損失殆盡,幸奈大哥三弟成功突圍。實力最強的還有四川白巾軍、荊州劉左使的部隊。前輩,我所知就這麼多了。”老者道:“周小友與姚乾使王坎使是結拜兄弟,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周羽怔住了,不知此話從何說起,又自覺不便相問,怎麼也想不明白。老者附耳道:“實不相瞞,老朽正是白蓮教教主樊明德。”周羽吃了一驚,跪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請樊老前輩贖罪。”樊明德扶起他笑道:“周小友客氣了,如今你我同陷囹圄,何來輩分之尊。”周羽道:“是,謹遵前輩教誨。”

兩人在牢中相處十個月來,十分融洽。白天獄卒看守甚嚴,樊明德每天半夜叫醒周羽,指點他練習《養生經》裏麵的武功。

寒來暑往,一晃八年。周羽不作有朝一日能出獄之想,他反複修煉《養生經》,乃是感念樊明德之恩,不忍拂逆他心意。可憐空有一身高深內力,臻至出神入化之境界,卻毫無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