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顛倒黑白(3 / 3)

這時候問題又來了!

既然燕王已經說了實話,道明了真相,為什麼漢王還要問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是為了佐證?

還是漢王想從他們的嘴裏聽到一些其他的東西?

終於,跪伏的眾人當中有人參到了玄機,抱著拚一拚的心態,發出了一個唯唯諾諾的反對聲。

“燕···燕王殿下所言,所言有誤。”

事實證明,當遇到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總會冒出個急中生智的聰明人,那是一點一個透。

康徙聞言嘴角一揚,走到那名屬官跟前。

“你叫什麼,官階幾品?”

“小人名叫趙甫川,是燕王藩府內務主事,從六品。”

“趙主事,你說燕王殿下所言有誤,到底哪裏有誤?”

趙甫川似乎是見到了一線生機,趕忙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微微抬眼,看著漢王臉上的神情察言觀色,語氣略帶猶豫。

“此次起兵作亂,燕王···燕王殿下他···不是主謀。”

“喔,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漢王頗有興趣的反問讓趙甫川又有了三分生機,俯身叩拜,說道:“此次出兵,燕王殿下既沒有親自下令,也沒有參加叛亂。準確的來說,燕王殿下是受奸人脅迫。”

“那麼奸人是怎麼脅迫燕王殿下的呢?”

趙甫川到了這時已沒了任何顧忌,用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不假思索的開口。

“奸人以燕王妃和小世子的性命要挾燕王殿下,暗自用燕王殿下的名義調集軍隊,裹挾燕王起兵反叛。而相王和漢王得知後立即出兵勤王,陳兵江北,震懾叛軍匪首兵止敬塘關前,不敢再進。”

康徙嘴角的笑意變得愈發的燦爛,這趙甫川真不愧是個人才,連故事都幫自己編好了,並且還蠻合理的,就繼續對著他循序善誘。

“按照趙大人的話,能做到以上幾點的人少之又少,他先要熟悉藩王府的內部情況,才有機會挾持燕王妃和燕王世子。同時又要對燕王的軍隊了如指掌,在軍中有著廣闊的人脈,那樣他才能假借燕王發號施令。”康徙走到羅秦安身旁,意有所指地繼續自言自語,“而且此人必須是身居高位,還是燕王身邊十分信任之人。如果沒有信任,哪來的背叛,對不對?”

“殿下所言極是。”

“那麼奸人到底是誰?”

這樣子明目張膽的當場構陷,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可趙甫川此刻已無可奈何,當他為了活命,不顧一切跳進漢王挖好的陷阱時就已經沒了回頭路。當趙甫川直起身,看到身邊各位同僚那慌張期盼的眼神,那是在生死之間所達成的卑劣默契,使他無臉直視跪在身前那寒鬆般偉岸的背影,隻能再次俯下身,硬著頭皮說出了“首惡元凶”的名字。

“奸人就是燕王妃的舅父,羅秦安,羅武相!”

諷刺的是,趙甫合話音剛落,他周圍的同僚們也義憤填膺起來,耳邊響起的全是他們指控羅秦安時所爆發出的一句句感慨激昂且莫須有的罪名。

“沒錯,主謀就是羅秦安!”

“羅秦安這個奸賊裹挾燕王殿下,密謀造反,意圖占據西國僭越稱帝。”

“的確如此!小人們被奸人的謊言蒙騙才會助紂為虐,犯下滔天大罪,請漢王殿下明察秋毫!”

“請漢王殿下明察秋毫啊!!!”

“喔,喔,喔,原來這才是真相啊。”康徙故意裝出非常吃驚的神情,可嘴裏的話卻已經把羅秦安的罪名坐實,“那麼等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到了以後,諸位大人們是否願意出麵指證,替燕王洗清謀反的冤情?”

“臣等願意!!!”

眾人齊聲道,沒有半點遲疑。反觀羅秦安,他沒有任何辯解,隻是絕望的閉上眼,趙甫川同樣是麵如死灰。

就這樣,康徙得到了他想要的“真相”,其他人也成了“撥亂反正”的有功之臣,剩下的就是處置“首惡元凶”了。

“鬼頭,把羅秦安的腦袋砍下來。”

慕黎梟呆在了原地,不是因為他沒有聽到漢王的命令,恰恰是聽清了才會猶豫。

康徙看到慕黎梟抗命不從,倒也沒有生氣,也明白自己有錯在先,一時得意,忘了慕黎梟不殺忠良婦孺的底線。可是為了幫燕王解套,羅秦安就必須死,也隻有死無對證,其他燕王藩府的屬官們才能放下心,把接下來的大戲演好。

麵對從容赴死的羅秦安,康徙敬佩的眼神一轉,看向了金絲軟繡屏風旁的綠珠。

綠珠動如脫兔,悄無聲息地走到羅秦安身後,從袖口掏出一把冒著寒光的短刃,下刀又快又準,當即就割斷了羅秦安的咽喉。出於本能反應,羅秦安用雙手捂著噴濺鮮血的傷口,急速失血讓他的臉瞬間蒼白,很快就支持不住倒了下來,刺眼的鮮血在地上慢慢暈開,最後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等到驗查完羅秦安徹底咽氣以後,綠珠右手反握短刃,左手抓著他的頭發,抬起腦袋,如同肢解獵物一樣一點點切割下羅秦安的首級,場麵尤為血腥。

康徙強忍著潔癖症發作,目睹完整個過程。此刻,他已脫去手套的手握緊,小拇指上故意修剪銳利的指甲刺入手心,利用疼痛壓製內心歇斯底裏的癲狂,直到滿身是血的綠珠將切口整齊且血淋淋的首級捧到眼前。康徙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看到羅秦安死狀痛苦的表情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綠珠優雅地一屈膝,走到窗台前的桌案旁,打開其中一個木匣正麵可以向外開啟的木門,再小心翼翼地把首級放進去,不大不小,剛剛正好,眾人這才明白木匣的真正用途。不過,最讓大家都為之震驚的還是綠珠,這女子看似弱不禁風,楚楚動人,行為處事卻狠辣幹脆,看她殺人就仿佛斟茶倒水般行雲流水。即便像慕黎梟這樣的沙場宿將,也覺得不寒而栗。

“好了,亂臣賊子已誅,各位大人都起來吧。”

在漢王柔聲細語的安撫之下,燕王藩府的屬官們先是茫然無措,再到喜極而泣。

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那種劫後餘生的愉悅感的確會改變一個人的心境。他們心有餘悸地彼此攙扶起身,感覺到懸在頭頂的肅殺之氣已經消散無蹤,就連方才持刀在旁準備隨時取走自己性命的相王親兵也變得恭恭敬敬。

“諸位辛苦了,下去領賞吧。”

康徙揮手撤走了相王的親衛,緊接著進來的是他的悍婦營親兵。

燕王屬官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他們發現眼前的漢王親兵竟然是一群膚白貌美、穿甲佩刀的胡女,隻見她們兩人一組,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妝匣盒,打開一看,裏麵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金錠。

“各位大人一路上舟車勞頓,辛苦了。這些胭脂水粉,每人拿上一箱,送給諸位大人的夫人,再挑選兩個本王的親衛在身邊聽用。這幾天在館內好好的放鬆放鬆,全當是小王盡一些地主之誼。”

“多謝漢王殿下!”

眾人滿臉喜色的告退,康徙唯獨留下了趙甫川,對他很是賞識。

“這次多虧了趙大人,本王才能查出事實真相。”

“殿下過譽了,臣也是實話實說。”

整場栽贓嫁禍、殺雞儆猴的戲碼演完,兩人則繼續虛與委蛇。

盡管康徙滿肚子的陰謀詭計,但他自認為不是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耍的也是從古至今那老掉牙的權謀把戲,無非是威逼利誘:先是以命要挾,再重金賄賂。而趙甫川也從來沒有想到,隻是因為一時的貪生之念,害死了對燕王忠心耿耿的羅秦安。按照燕王有仇必報的個性,自己將來肯定會被燕王秋後算賬,隨便安一個罪名,死於非命,而且很可能會全家陪葬。

既然羅秦安已死的事實無法改變,趙甫川理所當然要螻蟻求生,在漢王這裏找出路。最起碼,他是不可能再回西國了。想到漢王單獨把自己留下,很明顯還另有所圖,當即就想好了對策。

雙邊都是聰明人,心照不宣地看向擺在桌案上的木匣,至於剩下的那一個木匣是用來裝誰的首級,答案已經昭然若揭。隻不過漢王要殺文相姬馴的態度,並沒有讓趙甫川感到吃驚。相反,他相信要當燕王的替罪羊,文相和武相聯手造反更具有說服力,更何況,姬馴早年對於景帝“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祖製置若罔聞的做法頗有微辭,並且燕王專寵胡妾、冷落正妃的傳聞也正好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借口。

康徙聽完趙甫川的話,最後用一句人言可畏結尾,也對趙甫川刮目相看,他就是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趙大人才思敏捷,隻做一個從六品的內務主事實在是太屈才了,本王還不知趙大人是哪裏人氏?”

“回漢王殿下,下官是西國瓜州五原郡溫縣人,不過祖籍是在漢中弘農郡漢豐縣,老家還有七旬老母。可如今家母年事已高,又體弱多病,下官想等這件事了結以後,就準備辭官回老家侍奉老母。”

康徙完全沒想到自己會遭了趙甫川的道,揚起的嘴角抽搐了幾下,變為了一個凶狠的獰笑,心裏有點驚訝於這個剛才還唯唯諾諾、貪生怕死的家夥的胃口會這麼大。弘農可是他手中最富裕的一個郡,郡內還有泰豐和太平兩座大糧倉,而且趙甫川還把話說得這麼富麗堂皇,讓人抓不住把柄。

要對付這種人精,康徙還是有辦法的。

“趙大人的孝心感天動地,本王可以答應了。等事成之後,會保薦你做弘農郡太守。”

“多謝殿下!”

望著趙甫川得意的背影,綠珠不解地用手語問,康徙同樣用手語回複她。

等到人走遠後,康徙才“撲哧”一下笑出聲,“都是騙人的,你什麼時候看到過我跟外人講過實話,他是活不到上任的。隻不過在這之前,還要靠他們演場戲。”

當綠珠用手語問到會怎麼處置他們時,康徙給她了一個堅決而又冷酷的答案。

“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沒準備放過任何人。他們都要死,也隻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