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絲竹之樂早已換了一首,不再是剛才的青衣女子彈奏,雲荒把垂落在扶手上的白色衣袖收回,也讓自己回神,也不知為何,自己竟走到前廳來了,這是不能的,自打被選作花魁的那天起,杜芳媽媽再三關照過自己是決不允許再到前廳來了,也絕不能讓人瞧見自己的,側身往右手邊的樓道走去,這是一條暗梯,是直接通往後院的。
雲荒轉身之際,樓下的那抹靚麗,身著青衣的女子緩緩抬頭,明眸皓齒,豔妝濃抹,不難看出是個難得的美人,隻不過,眼角微吊,正是一雙狐狸媚眼,顧盼神離之間全是精算。
此刻的她牙關緊閉,雖似笑,嘴角卻含著恨意,眼角飛舞含笑卻怨氣十足,手中酒杯微傾,些許佳釀流淌而出,沾濕了衣袖,也不擦拭,直接將衣袖整個撕了,露出了節節玉藕,此女子怕是個及其不願服輸的主。
青纊在院子中前段栽種的一棵係著紅絲飄帶的柳樹麵前就停住了,剩下的路是屬於雲荒一個人的,照以往的習慣每月的最後三天雲荒都要住在後院的這個屋子裏,青纊隻需在這棵柳樹下候著,等三天後雲荒氣若懸絲,跌跌撞撞的走出來,然後把她扶回房間即可。
說的,尚似輕鬆了些許。隻是,這其中艱苦難以言語。
從雲荒把她帶在身邊起已經有五年了,這是每年每月的最後三天,雷打不動的規矩,從一開始慌亂的把雲荒扶回去,幫她沐浴時,看到她身上都會青一塊,紫一塊傷痕累累時的驚恐到現在每每看著雲荒一步一步平靜的踏進那間屋子,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挫敗,青纊隻能無力的注視著自己的小姐踏足深淵,她唯一能做的隻是站在原地,等小姐從那扇門中出來。
青纊紅著眼眶,任憑風沙吹得眼睛生疼,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雲荒纖弱的背影,眼前那一身的雪白,在風中飛舞的青絲,這樣的雲荒活的一點都不像真人,青纊下意識的抬手想要抓住雲荒,她家的小姐好似飛升上天的仙人,似乎下個瞬間就會從她眼前消失。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雲荒已經從她眼前消失了身影,風,依舊吹著。頭頂滿天的星辰之上沒有她家的小姐,那扇緊閉的精致雕花門內倒映著纖弱的身影,很快連背影也看不到了,青纊眨著酸脹的眼睛,努力地睜著,奈何眼前的視線變得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了,想起小姐和自己分開前說的那句,讓她安心,不要哭泣。就覺得自己為何如此的沒用,就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到。青纊如此埋怨著自己,想著這又枉費了小姐心思,越想越委屈,晶瑩剔透的水珠再也忍不住從眼眶裏接二連三的滾落出來。
雲荒平時是不需要接客的,她甚至可以不需要理會任何人,包括杜芳媽媽,她就像一隻金絲鳥被圈養著,隻需每月供閣主玩耍三天。雲荒是在進入枋暖閣第一年就被選中伺候閣主的,那時年紀太小,雲荒是所有孩子裏麵年紀最小的,便被閣主退了出來,之後又被杜芳媽媽親自培訓了兩年,又調理了兩年身子,在九歲那年被鄭重的送到了主人的房內,一直至今。這是青纊所知道的,想著她可憐的小姐,青纊越發傷心,抱著柳樹,指甲都嵌進柳樹皮中斷裂了,才沒哭出聲來,隻是一雙眼睛已經紅腫的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