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靖康元年五月,山西孟縣,兵敗的楊誌又成了孤家寡人。
種師中令他作為先鋒部隊,救援孤城太原。
然而在山西孟縣,他的部隊並沒有和女真人作太多的交戰就潰散了。
並非楊誌的手下皆狗熊,小種公略名震西北,治軍有方,而他楊誌亦是名門之後,梁山好漢中排名第十七(這個排位還遠遠不能體現現楊誌的實力),帶的部隊怎麼可能全是吃幹飯的呢?
原因非常簡單,餓,軍中無糧,一個軍士三天的口糧隻有一勺豆子。
就算是花和尚魯智深在小種經略的帳下效力,胖和尚也提不起他的禪杖。
楊誌殺出重圍後,逃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土坡上,坐在一塊大石上。
他發現此時的情況和當初丟失生辰綱多麼的類似,一切好像又輪回了。
接下來,他又該何去何從?回去,按律也是誅死,逃亡,此時的天下連梁山都沒有了。
他拿起了那把寶刀細細審視,這把他曾經失去的刀。小種經略體恤部屬,在他手下為將後,替他索回了這件寶物;這把刀染過了很多人的血,有宋人的,有遼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先祖楊業的,還有潑皮牛二,現在又多了女真人的血。
無論多少的鮮血,都無法替楊誌博回他夢想的榮耀。
下一個,這把刀添上的應該是不是就是他楊誌的血。或許當初老太公楊業兵敗血灑雁門的時候,這把刀,還有他楊誌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楊誌拔出寶刀,刀聲蕭蕭,輕輕回蕩在寂靜的黃土高原上。
刀是好刀,可惜其主不幸。
身不逢時!
(注:楊誌史有其人,《三朝北盟會編》童貫第一次伐遼,種師道的大軍中,楊誌為帳下的選鋒軍,《北盟會編》卷四十七記載,金軍入侵河東路時,“楊誌敗於孟縣”,《靖康小雅》記載更為詳細,楊誌本為巨寇,後招安,在種師中率軍解圍太原時,為先鋒,首不戰,由間道徑歸)。
引子2
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太原的冬天顯得如此寒冷。
宣撫司衙前的大堂上燒著大盆的炭火,卻無法驅趕童貫心中的寒意。
童貫說張知府王將軍你等好好固守太原,我要立即把金人入侵的軍情回開封向皇上彙報。
張孝純眼中露出了驚呀和不滿。說金軍馬上兵臨城下,廣陽郡王你監軍西北,執掌河北燕山軍隊,此時正應該召急各路兵馬,援救太原,太原是河東的要塞,太原一失,河東必失,河東一失,河北也保不住,那樣時局可就完了,這個時候廣陽郡王你怎麼能走呢?
童貫生氣了,說我是宣撫使,守太原是你張知府和王稟將軍的事,我要負責全局。怎麼能光顧著太原一地而失全盤呢?
張孝純生氣了,嘲諷說郡王今日若走,恐怕二十年積載下來的威名怕是要留在太原城了。
童貫怒喝說那不是你來操心的事,你守好你的太原城就行了。
張孝純說那是當然,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雙方的氣氛僵化,與童貫一起前往太原的馬擴這時發表不同意見。說將宣撫司設在太原確實不合適,目前金兵兩路入侵,西路軍所侵河東之地皆有要塞相拒,到是河北諸路長期軍備鬆散、城設荒蕪,郡王應將宣撫司移至保州中山真定,在那裏率軍阻擊金軍,為東京建一道屏障,如果天下各路兵馬都知道郡王在最危險的地方抗擊金軍,誰又會不死命相拒呢?
童貫閉上了眼睛捋了捋他那已快白了的幾顆胡須,說馬剌史的建議到為之可行,我們之後再議。
離開太原後,童貫還是習慣性的堅持了他的最初選擇,二十年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把身家性命豪賭在戰場上的中年太監,他認為目前朝中的政局比目前宋金的時局還要艱險,回到東京政治中心,在老板趙佶的周圍,才會讓他覺得有安全感。
滄海橫流,方見英雄本色,畢竟他隻是一個幫皇帝幹部雜活的太監,帝國將如此重要的軍事權利交給他一個太監,或許最初就是一個錯誤。
但這一切又能怪誰?誰該為這一切買單呢?
童貫選擇了逃回東京,而一直活躍於宋金同盟的年輕外交使臣馬擴則孤身去了真定府招兵,從一個外交使節變成了抗金將領,他得讓女真人知道,當初阿骨打贈送給他的“力麻立”(善射之人)的號稱,是貨真價實的,南朝人不缺射手,也不缺勇氣。
(注:馬擴在北宋滅亡後一直在北方組織抗金活動,一度成為河北、河東各路義軍的首領,從者10萬餘,起義失敗後南渡,在南宋曆職沿海製置使等要職,秦檜當政後被罷官,歸隱)。
而童貫奔往的那條路,則喪送了他和帝國的一切。
當日的爭論,王稟一直沒有發言,他隻是感到了無比的失落和悲哀,當年他在西北軍中還是一個低級將領時,對眼前這個不是男人的男人是何等的頂膜禮拜,而是什麼讓一個英雄慢慢變成了鼠輩,時間還是權力?
最後站在太原城樓看著童馬等人離去,他撫摸著手中的劍,輕輕念嘮一句。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1
第一次入侵的兩路金兵進展情況大有不同。東路軍一口氣吞並了燕山,招納了郭藥帥,勢如破竹。
而西路軍一開始也挺順利,連占之前交割給宋人的三個州:朔州、武州、代州,此三州基本是由才組建義勝軍駐守,兵士均是宋廷招納的山後因戰亂流離失所的當地漢人,為了供養他們不至餓死,全部招納入軍,但是因人數太多,朝廷軍需米糧接濟不上,領不上工資的漢人紀律可想而知,又原來的宋軍將士矛盾重重。金人入侵,三州的漢人們發生了嘩變,守將前門守城,他們偷在後門開門放金人進城,三州很輕易的落入了西路金軍的手中。
宣和七年十二月十八日,西路金軍到了太原城,停滯做了他們的腳步。
太原古稱晉陽,地處山西高原中心,雄跨晉中盆地腹地,以太行山為天然屏障,阻隔華北大平原,西南以黃河作為襟帶,連接隴西、關中和廣大的中原地區,自中原回望,山高萬仞,拔地而起,表裏山河,固若金湯。更有石嶺關、天門關、蒙山、娘子關和臥虎山等關山環列,構成易守難攻、可進可取的天然屏障,明代軍事地理學家顧祖禹曾稱譽太原的地理形勢為“拊天下之背而扼其喉也”。
因為其地理位置,太原城成了中國曆史上最難攻破的一座堅城。
春秋末期,智、魏、韓三家圍攻趙氏所據晉陽城,三年不下,最後趙氏聯合魏、韓反而水淹智氏,一舉奠定了三家分晉的政治格局。
西晉五胡內侵,司馬王朝支離破碎,劉琨募集千人修築堅守晉陽抵抗匈奴人,也曾上演了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傳奇故事。
而作為李唐王朝的發家之地,在安史之亂時,李光弼率萬餘守軍堅守太原,抵抗住了史思明的十萬大軍的衝擊,最後殲敵七萬餘,與同時一起進行的睢陽保衛戰一起成為了安史之亂的關鍵轉折,拯救了瀕臨滅亡的大唐帝國。
而趙氏王朝,從立朝之初就嚐盡了太原城的堅固,北漢地瘠民貧,國力微弱,但是僅憑太原一座堅城,就多次抵抗了北齊北周北宋三個王朝多次的進攻,堅守了十九年之久。尤其趙氏兄弟建立北宋王朝後曾先後四次征伐太原均以失敗告終,不可一世的宋太祖趙匡胤就隻能望太原城而興歎,最後於燭影斧聲中結束自己略帶遺憾的一生。
趙光義在完成兄長的夙願平定北漢攻克太原後,非常不喜歡這座城,認為它的“龍氣”太旺,對自己帝國的基業不是一件好事,於是他幹了一件非常缺德的事,在攻克太原城後半個月,他派兵火燒太原城,將方圓四十裏的晉陽古城毀於一旦,城中很多來不及撤離的百姓全部葬身火海,之後趙光義還嫌不夠,火滅後又引晉水和汾水淹晉陽,徹底將這座曆史悠久的堅城變為廢墟。
趙光義毀掉古晉陽城後,命大將潘美在離古晉陽城三十五華裏許的汾河東岸建立了新太原城,降並州太原郡為‘緊州軍事’,徙州治於榆次,用降低太原的政治地位來壓製龍城的“龍氣”,不僅如此,修築新太原城的時候,趙光義還把街道的格局別有用心的改為“丁字街”(有拔掉龍頭之意)。
在趙光義來看,太原這座城市和他的人民們的頑強堅韌和他帝國的整體氣質是不相符的,從“強幹弱枝”、“守內虛外”的整個帝國戰略出發,他們並不需要一座如此堅韌的城。
他不知道,百年後,他的帝國的命運同樣需要這座城的軍民來拯救。
金軍兵臨太原城下時,太原城的兵力不多,童貫走的時候給王稟留下了三千勝捷軍,加上太原府的地方守軍僅萬餘兵馬,而金軍是六萬大軍。
但是無論女真人的兵馬有多少,攻城手段多麼豐富,太原城成了鐵堡一個,無法攻克。
完顏宗翰(粘罕)絕望了,眼看著東路大軍主帥完顏宗望(韓離不)渡過黃河一直殺到開封,而他卻過不了太原城這一關。
東西兩路大軍圍攻開封的戰略已經成了泡影,完顏宗翰隻能坐看東路軍完顏宗望的表演了。
2
東路軍南下的戰略和當年遼蕭太後發起的襲擊戰基本一致,目標直指帝國的心髒開封,而不在乎沿途城塞的得失,所以在熟知河北等地軍情的郭藥師帶領下進展神速,宣和七年十二月十八日,金軍南下保定,安肅,攻而不克後繞保定、安肅而過,進圍中山,中山在守將詹度的率領下頑強抵抗,同樣沒有攻克,金軍再渡繞城而過。隨即攻克慶源、信德府,進至邯鄲,到達了黃河岸邊。
東京城內的君臣們,此刻正在忙些什麼呢?
最初女真人入侵的戰報十萬裏加急送到東京時,趙佶正在行郊禮祭拜天地祖宗的活動,大臣們為了不影響典禮進行,竟然將戰報隱匿起來不報。隨即金國人的使臣到了東京,向昔日友邦正式下達兩國開戰宣言,白時中、李邦彥兩大執宰才知道了宋金全麵開戰的軍情,兩位執宰商量下來,覺得這事太大,給趙佶講了徽宗皇帝那脆弱的小心髒肯定受不了,索性也不向皇帝通報,封了些紅包給金國使臣後把他們打發走了。
直到十二月十六日,童貫風塵仆仆的趕回東京,趙佶才知道了女真人全麵入侵的消息。而這個時候,西路軍已經到了太原城,東路軍則是到了趙佶的老家保定。
震驚是正常的,反省是必然的,被當頭棒喝的趙佶還是做了一件皇帝在國難當頭時應該做的事。
下罪已詔。
草擬罪已詔的是殿堂大學士尚書右丞宇文虛中(此人南渡後主動出使金國,曾密謀劫回欽宗,被認為南宋第一巨諜),宇文大才子早對當朝這幫家夥不滿,於是洋洋灑灑把趙佶及其心腹罵了個體無完膚。
趙佶聽了宇文虛中替他擬的罪已詔後,那脆弱的神經確實無法承受帝國從天堂跌落至地獄的速度,他知道,臣子們罵他有多狠,證明帝國遇到了危機就有多嚴重,從詔書中聽他聽到的不是自責,而是恐慌。
趙佶的這種恐慌,一百二十年前,當遼國的那位瘋女人蕭燕燕舉國之兵,繞過帝國在邊境設下的重重關塞,不顧一切朝東京撲來時,他遠房的高祖父趙恒也和他一樣的恐慌,想到的第一個想法也是逃。
可是那時候他身邊有寇準這樣的文臣,不怕死也不怕事,死命拉著他去澶州,連打帶哄逼退了蕭老婆子,雖然花了點錢受了點驚,但總算是保做了國土,並換來了宋遼百年的和平。
現在趙佶身邊還有誰呢,蔡京,那位老得見了他跪都跪不下去的糟老頭,還是蔡家那幾弟兄。童貫嗎?童大帥去掉了虎皮就是貓,現在還是隻人人喊打的病貓。老帥哥王黼嗎?還是白時中、李邦彥?
看來看去都不靠譜,趙佶的心更慌,他覺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要跑,當然得留人看家,太子當然是不二人選,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日,趙佶知道女真人入侵消息後的幾天後,太子趙桓被任命為開封牧。
開封牧可不是一般的官職,通常是太子臨時或永久接掌政權前擔任的官職,從這個任命可以看出徽宗皇帝跑陸的想法已經很明顯。
沒有人攔橋子,沒有人磕得頭破流血求他留下,以前的幾個跟班(童貫高俅之流)在悄悄收拾行李,準備跟東家走人,之前大搞宋金聯盟現在金國人打過來了,他們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趁現在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女真人入侵上麵還沒來得及找他們秋後算帳趕緊溜。
但是還是有人叫做了趙佶,說走可以,得把太子爺名份給定了,有名有份才好主持工作。
帶頭鬧事的是李綱及吳敏。
宣和七年十二月李綱在帝國橫空出世成為帝國的救世主之前,我們先來關注李綱的背景和身世。
李綱字伯紀,出身高級知識文化份子家庭,其父李夔雖是文人出身後來官至龍圖閣待製,但卻有長期在西邊任職參與對抗西夏的軍事活動,曾經在任鄜延帥幕僚時,西夏人數十萬來侵延安,敵眾我寡守將準備棄城逃跑,李夔卻堅持按兵不動積極備防,最終夏人望城退卻,那時李綱正值少年,親眼目睹了這場戰事,對他的日後影響頗大。
李綱祖籍是福建邵武,而其父親在政見上也屬於新黨,這讓李綱和同出於福建籍的蔡氏父子拉扯上了不少關係,不少野史也記載他和蔡攸的關係非常密切,這和他能在進士後五年(政和二年到政和八年)的時間裏就能從小小的國子正躍升到副部級的太常寺少卿(正四品)有很大關係。
相比較李綱進士後在政壇上的一帆風順,李綱的進士之路卻並不平坦,在二十九歲的時候才跨過了進士的門坎,這也讓他在當時帝國的最高學府太學滯留了七年之久(留級生)。
不得不提及的是北宋帝國當時的太學。
太學是中國古代的最高國立學府,通常被視為中國古代的大學,起始於漢朝,東漢中後期興盛,到了魏晉南北朝沒落,而到了隋唐隨著科舉製度的崛起而重新複興,並改傳統意義上的太學為國子監,國子監下設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唐中後期隨著國力的衰退國子監由盛轉衰。
北宋基本沿襲唐製,到了仁宗時期,範仲淹推行新政,重點之一是加強高級知識份子人才的培養、興辦太學,製訂了太學令,在開封錫慶院興辦太學,最初規模約有兩百人;神宗時代王安石變法,也把發展教育作為重點,擴大了太學的招生規模,招納對象是從八品以下的官員子弟和平民優秀子弟,太學生名額擴大到兩千多名,並製定了三舍法,新生入學在外舍學習,各項考試合格後升內舍生;內舍生兩年一考,考試優異者納入上舍生。三舍生太學均提供免費夥食,內舍生和上舍生可以擔任政府的一些閑職領取一些補助。蔡京變法,教育同樣是重點,他在繼續推進三舍法的基礎上增加外舍生的生源,在東京城南熏門外,建立“辟雍”,專門招收外舍生,達三千人,而城內的太學本部改為內舍生和上舍生的本部,有八百人(內舍生六百,外舍生二百)。
崇寧三年,蔡京完成了王安石想做卻沒做到的事,以學校養士代替科舉養士,宋徽宗下詔罷科舉,太學成了知識份子進士唯一的途徑。太學在蔡京的手中發展到了頂峰。
在徽宗時代的太學生們是一群特殊的群體,他們是全國最優秀的年輕知識份子,是帝國未來的棟梁,他們年輕、熱血、時尚,喜歡標新立異,喜歡抨擊時政,關心國家大事的同時又藐視權貴(雖然他們明天就是權貴)。
太學文體,太學饅頭,太學裝,東京城他們是一道獨特的風景,而他們中的領軍人物,則成為了東京城中的偶像級人物,李彪、陳朝老、陳東無一不是街頭巷市茶娛飯後的話題,當然,李綱也曾經是這其中的一名。
太學的氣息和經曆一直影響著走入政壇的李綱,李綱在經過進士後的一帆風順後,很快遇受到打擊,宣和元年,東京水災,李綱上題為《論水便宜六事奏狀》的奏疏,把皇帝和執宰們都狠批了一通,並把矛頭直指趙佶迷戀的花石綱。踩在了趙佶的痛腳上,趙佶把李綱交吏部貶為稅監。隨後又連貶兩次,最後貶到李綱的老家福建一個叫南劍州沙縣的地方當稅監,一連降了好幾級。
在沙縣呆了一年多後,隨即其父逝世,他又回家守孝,守孝期滿,朝廷重新啟用他為秀州知州,隨後宣和七年重任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官員)。
吳敏是另一個對趙佶的“內禪”起到重要作用的人。
吳敏字元中,真州人,文采過人,在大觀二年的外舍生的選拔中是佼佼者,並且得到了蔡京的常識,蔡京開始想把閨女嫁給吳敏,結果還是楞頭青的小吳不給麵子,當場拒絕,蔡太師很沒麵子。但這並沒有影響蔡京對他的提拔,很快提升他為浙東學事司幹官、秘書省校書郎,後來老蔡親自出馬推薦他入館職。
蔡京對吳敏的越級提拔遭到了中書侍郎劉正夫的反對,說吳敏未嚐過省還沒資格入館。雙方爭論不休而趙佶又沒空閑功夫處理這件事,於是蔡京請禦筆(皇帝給某個大臣處理某個事務的全權委托書,在徽宗皇帝後期,使用頻率很高)而出,平息了爭議。
吳敏入館事件成為一個開端,之後的執宰權臣們經常使用禦筆,來對付諫官禦史們的非難,從太祖一朝開始北宋發達的台諫製度至此荒廢,為帝國後來的種種決策失誤埋下伏筆。
作為老蔡重點提拔對象,吳敏自然全力為老蔡賣命,老蔡被鄭居中搞下台後,吳敏就成為他朝中的重點火力,頻頻向鄭執宰開火,為其重新上台立了不少功。
宣和七年的時候,吳敏為給事中、權直學士院兼侍講,正四品官員。
關於吳敏李綱二人鬧事,史料上記載得相當簡單,過程大概如此:
蔡攸知道了東家要跑陸讓位於太子的想法,就把消息透給了吳敏,而吳敏又把消息透露給了李綱,二人決定要做表率,積極響應東家激流勇退的想法,決定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於是又通過蔡攸的路子,吳敏親自受到了趙佶的接見,吳敏當著趙佶的麵說了狠話,說你老人家走可以,但是東京是北宋帝國的樞紐核心是祖宗的百年基業絕不能丟,太子監國名不正言不順,你得學人家唐玄宗把位置讓出來,讓太子名正言順的領導這個國家,帶領東京人民抗擊侵略者。
趙佶聽到了吳敏的建議“眼前一亮”,說我老糊塗了怎麼沒想到這層,於是內禪的決定就更堅定了。吳敏看合了東家的心,又給他推薦了李綱,說李少卿有話要說。
於是趙佶又召見了李綱,李少卿拿出了在太學時的憤青姿態,向趙佶上書了剌臂而寫的血書,說太子監國是和平時期的做法,而現在兵臨城下,太子不即位隻監國,是無法號召天下抵抗金兵的,隻有正式傳位於太子才能解決當前的危機,你老人家也好安心的去南方巡視旅遊。
最後李綱給了趙佶兩個選擇,說你老人家看著辦,要麼留下來和東京的軍民一起抵抗金軍,要麼把位置留下,你老願去哪兒就去哪兒,隨你快活。
吳李二人如此銳利的進言,換在任何一個正常時期,等待他們的都將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
但現在是宣和七年十二月,一個混亂的失序的年代。一個具有文官特權的混亂的失序的年代。
最後他們勝利了,趙佶迅速的在金兵到來之前完成了權力棒的交接,倉皇“南巡”,帝國的新領導人趙桓浮出水麵。
仔細去觀察這段曆史,就有一個很必然的困惑,國難當頭,在帝國的領導人傳承這件事上,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竟然是帝國的兩位中層幹部。而此時的帝國的執宰們,那些一直以來在政治舞台中央活躍的麵孔好像突然消失,人間蒸發了。
當然不是,有些角力是必須從暗中操作的。
此次事件的兩大主角吳敏和李綱,他們都和一種勢力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蔡氏父子。
我們再來看看新上台的欽宗皇帝趙桓上台前的政治環境。
徽宗皇帝趙佶比較其兄哲宗趙煦無子的尷尬,他登上帝位的第三個月,東宮原配王皇後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就是趙桓。
趙桓是幸運的,因為他是徽宗皇帝的嫡長子,按照中國千年的皇室傳統,立嫡不立長,這使提前眾兄弟誕生的他在皇位角逐的起跑線上成為領跑者,但是趙桓又是不幸的,一則是他的父親是一個多情博愛且生育能力強盛的皇帝,一口氣為他增添了二十五名皇弟,他些都會成為他日後皇位的競爭者,二則他的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就失寵了,並在趙桓八歲的時候就逝世,趙桓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護翼傘。
他那條看似輝煌而光明的路注定艱辛。
隨著這個兒子的長大,趙佶越來越不喜歡這個大兒子,趙佶本人是古往今來皇帝隊伍中的第一才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趙桓卻是聲技音樂一無所好,連宮中的美女好像也無法勾起他眼中的激情,趙佶熱衷於製禮作樂,趙桓卻不拘小節,趙佶窮奢極欲搞豐亨豫大,趙桓作為太子卻身體力行的搞起了簡約主義,號稱“恭儉之德,聞於天下”,趙佶搞崇道抑佛,趙桓卻認為老君菩薩要一起拜,父子之間的分歧越來越大。
三兒子趙楷才是趙佶的心中肉、掌中寶。
趙楷生於建中靖國元年(1101)十一月,僅小趙桓一歲,大觀二年正月進封嘉王,政和八年閏九月改封鄆王,其母為趙佶比較寵愛的王貴妃。
比較起兄長的木訥忠厚,趙楷是趙佶同誌的另一個翻版,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才華非常出眾,和趙佶的共同話題那就太多了,無論瘦金體還是小筆花鳥,小楷同學提起筆來那是有模有樣,雖然水平略遜當爹的一層,但也是“父堯子舜,趣尚一同”了。特別在政和八年,趙楷同學化名參加了科考,結果一鳴驚人,唱名第一,高中省元(禮部試進士第一名),成為了曆代以來唯一一個省元身份的皇子。
有子如此,文學藝術家趙佶那心中可是樂開了花,對趙楷的寵愛也是日盛一日,無複以加,每每出行宴席,總是帶上老三,留老大一個獨守東宮,而趙楷按規矩十八歲出宮入住鄆王府後,趙佶特許他“出入禁省,不複限朝暮”,並且“於外第作飛橋複道,以通往來”(這個待遇隻有李師師享受過),而暉王府也是趙佶喜歡去的地方,後來的高宗皇帝、九皇子趙構便曾經跟隨父親一起去暉王府習射,展示自己挽弓至一石五鬥的驚人臂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