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七年,趙佶破例封趙楷太傅,這是太子都沒有享受過的高位。同時還任命他為提舉皇城司(主要職責為保衛皇城並偵察臣民動靜),掌握了幾千近衛軍,成為擁有兵權的將軍,也是北宋一朝唯一能擁有兵權的親王皇子。

不僅如此,後來的伐遼戰役,本來趙佶還想讓老三去前線為帥,揚威幽雲,隻不過後來因為北伐軍的糟糕戰績趙佶才作罷,不讓心愛的兒子去沾這灘渾水。

徽宗皇帝作所作為,傻子都明白他心頭的想法,更何況整天圍著皇帝轉的那幫心腹,於是王黼、童貫、楊戩等人迅速的站到了暉王陣營,連道士林靈素都嗅到了這股風,在他的林神霄府中,將趙楷尊奉為“長生帝君”,僅次於趙佶的長生大帝君;童貫負責修建諸王邸宅,特意將鄆王府修建得奢侈華麗,為諸王之最,並親自為其賜名“蕃衍宅”,取《詩·唐風·椒聊》序:“知其蕃衍盛大,子孫將有晉國焉。”之意,巴結討好之心昭然若揭。

鄆王黨的主要攻擊目標當然是太子趙桓,政和七年(1117年)十月,趙桓為趙佶添了嫡長皇孫趙諶,三十五歲趙佶就當上了爺爺,這是帝國幾任帝王都沒有遇到過的好事,趙佶當然很高興,出生不久的皇長孫趙諶被封為崇國公、崇德軍節度使,不料這一舉動遇到了宰相王黼的義憤,向皇帝進諫說家無二主國無二副,有適子無適孫,現在以皇子的禮節封皇孫,那不就意味著太子就是皇帝了嗎?讓剛高興了一頭的趙佶很不爽,不僅如此,王黼還讓太子趙桓的宮臣耿南仲去他的府邸(架子夠大),讓耿南仲給太子捎話,叫趙桓識相點最好主動把趙諶的官辭了,不然大家都有麻煩。

徽宗皇帝後期大興木土,趙桓一度看不下去了,向父親諫言說現在財政經費緊張,各種工程恐怕還是少啟動為好。

兒子說的不無道理,趙佶隻能說老大你說的不錯,是該節約節約了。

可趙桓轉身剛走,太監楊戩就在趙佶前麵打小報告了,說太子最近言行囂張,那是因為他的太子家令(總管)楊馮在四處活動,準備讓他提前登基。

趙佶大怒,把楊馮抓了起來砍了頭,趙桓那番苦口婆心白費不說,還搞得太子身邊的人人自危,支持者越來越少。

宣和元年六月,開封發大水,道士林靈素公然向趙桓發難,到處宣揚說“水自太子而得”。囂張的甚至“衝太子節,不避”,公然挑戰太子的權威。

林靈素如此作為沒有受到趙佶的任何處罰,反而是同時上書,為太子鳴不平的李綱卻受到嚴厲處罰,流放外地。

可以很負責任的說,如果換成和平時期帝國的政治格局沒有發生巨變,徽宗朝太子的廢黜是早晚的事。

在鄆王黨一次次肆無忌憚的衝擊下,趙桓的處境和壓力都很大,但直到宣和七年,在君父失寵、權臣壓逼的情況下,趙桓還是依然穩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堅挺了十一年之久,確實算上一個小小的奇跡。

奇跡的誕生主要緣於趙桓本身性格,長期處於惡劣的環境讓趙桓養成了謹小慎微百事能忍的性格,堂堂的太子帝國未來的接班人,對國事基本不過問,對暉王幫的挑釁也一忍再忍,趙桓平日裏除了在書房裏埋頭讀書,就是在花園裏對著魚池裏的魚兒傻看,典型的書呆子模樣。

太子表現如此,他的政敵們到沒什麼招了,畢竟嫡長子任東宮是千百年祖宗傳下來的老規矩,太子沒犯什麼錯之前,趙佶還真不能說讓老大下課就下課。

在北宋帝國,後宮和太監基本無法幹涉朝政,文官政治下北宋一朝未發生過一起廢皇儲事件,皇偖的地位超級穩定,趙桓得感謝他遇上了好時代。

趙桓逆來順受憂柔寡斷的性格,對於他的前半生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但對他的後半生來說,卻是一種災難。

當然這更是帝國的災難。

奇跡的誕生另一個原因是雖然時局艱難,大部分人都投靠趙楷的情況下,還是有一些少部分選擇了成為太子黨,這部分人在關鍵時刻為太子保駕護航,立了不少功。

如梁師成,作為徽宗時代最有權勢的兩大太監,如果說童貫走的是武生角色的話,梁師成走的卻是文青路線,最初他隻是翰林書藝局裏的一個小太監,他受到趙佶的賞識一來是因為文化水平在墨水不多的太監隊伍中顯得鶴立雞群,二來他還有一個很獨特卻有爭議的身份——蘇東坡的私生子。

至於梁太監是否是蘇東坡的兒子已經無從考證(死無對證),其時蘇東坡正在倒黴,認這個爹撈不到什麼好處,不過不管好壞梁師成這個爹是認定了,蔡京上台施行新法,作為舊黨人士蘇大胡子的詩文也成了反革命毒草成了禁書,梁成師不服,跑到趙佶哪兒申冤,說俺爹犯了啥罪,死後連文章也不準在世間流傳,太不尊重文化人了。

蘇大胡子的文章能順利的流傳後世,他這個“私生子”立了很大的功勞。

大概是為了證明他這個蘇家的兒子名不虛傳,梁師成同學做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作為太監,政和年間,他竟然跑去參加了科考,結果考上了。

後來的史料都對梁師成的進士資格持高度懷疑,不過長期在大才子趙佶身邊工作,人又聰明,考上個進士確實沒什麼技術難度,據江湖傳聞梁太監後來專權,經常模仿徽宗皇帝的瘦金體發聖旨,竟然很少有人能辨別出來,就憑這一手,蘇東坡家的“兒子”的這個進士大概貨真價實。

有知識有“身份”的梁太監很快得到趙佶的賞識提拔,領思殿文字外庫,成為了趙佶的貼身秘書,進入了帝國的權力中心。最後和童貫一樣,官拜太尉、開府儀同三司,任淮南節度使,成功從太監集團突圍。在徽宗時代中後期,無論是蔡京還是王黼,無不敬他三分,帥哥王黼甚至以父事之,東京人都稱他和童貫為媼相。

梁師成不僅認爹的眼光與眾不同,選擇未來的政治靠山也是專挑冷門,就在眾人都覺得太子是扶不起的阿鬥,都去添鄆王的屁股的時候,他卻成為了太子的忠實擁躉,為柔弱的太子趙桓在後宮撐起了一把遮風擋雨的傘。

另一個站在太子黨陣營的是李邦彥。

李邦彥是大觀二年的進士,長得很帥(沒辦法,趙佶喜歡小白臉),除了能舞文弄墨外,最大的特長和高俅一樣,球技一流,此外歌喉不錯,能創作一些群眾喜聞樂見的流行歌曲,傳唱度在東京非常高,自號李浪子,後來李浪子成為帝國的執宰後,東京人就稱他為浪子宰相。

李邦彥表麵上看起來嬉皮笑臉,搞起政治鬥爭來毫不手軟,金軍入侵前不久,他才聯合梁師成和蔡攸,搞掉了另一個帥哥宰相王黼。作為政治盟友,李邦彥也走向了太子黨陣營。

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是蔡京。

作為徽宗時代的政壇不倒翁,蔡京有著他獨特的政治藝術,他的兒子蔡攸曾經一度成為鄆王趙楷的擁護者時,他卻不經意的屢屢向趙桓遞去秋波,曾經巴結送給了太子一個非常珍貴的阿拉伯琉璃器,結果是趙桓不買他的帳,讓人砸了這個寶貝,老奸巨滑的蔡太師沒有動怒急著轉投懷抱,對趙桓這隻潛力股並沒有放棄投資。

所以當帝國發生巨變之際,雖然蔡京已經坐在家裏老眼昏花,但是他還是敏捷的為自己的家族作出了最後一筆政治投資。

經過蔡京的暗中發話以及蔡攸的引見,讓帝國的兩個中層幹部吳敏、李綱上演了一出逼宮的好戲,一夜成名。

徽宗的思緒還在混亂的時候,李邦彥火上澆油,把從童貫在太原帶回來的繳文上呈了趙佶,之前執宰們不敢拿出來,是因為怕剌激到火燒眉毛的老板趙佶。

而李邦彥就想讓皇帝受點剌激,好讓他走之前把該交的東西交出來——皇位。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決定帝國命運至關重要的一天,早朝的時候,童貫在李邦彥等人的逼迫下向趙佶上呈了金人的繳文,趙佶看了之後果然又羞又怒,涕淚俱下,說罷了你們晚點再來商量大事。

晚間,趙佶召見了宇文虛中吳敏等大臣,剛說了幾句,趙佶突然氣塞昏倒,太監們扶到保和殿東閣休息,趙佶一會兒醒過來,但已不能說話,太監等人拿來紙筆,寫下了禪讓書,由吳敏起草詔書,趙佶下課,以教主道君的身份退居龍德宮,趙桓即位,是為孝慈淵聖皇帝,也就是宋欽宗。

而當晚,知大勢不妙的鄆王趙楷率兵闖宮,被步軍都虞候何灌擋在了殿外。

何灌是當時難得的非西北軍名將,起家於河東,後來雖然在西邊任過提舉秦鳳路弓箭手的官職,但是和童貫關係並不好,是當時除了種師道外敢於見童貫而不拜的將領。童貫北伐的時候,何灌曾任燕山路副都總管等職,後來再度和童貫不合,很快調回京管幹步軍司在最關鍵的時候,執掌禁軍步軍司兵權的何灌堅定的站在太子趙桓一邊,防止了鄆王趙楷的武力篡位。

趙楷並不甘心,對何灌說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何灌說我認得但手上的劍不認。

雙方僵持了一陣,何灌說大局已定,鄆王你認輸吧。

趙楷一聲歎息,放棄了動武的打算,這位北宋帝國史上文憑最高的皇子的皇帝夢最終破碎,退出了政治舞台,一年後成為了一個性懦體弱的廢人,二年後,跟隨父兄一起成為了女真人的俘虜。

也就是這一天,完顏宗望(韓離不)東路軍打到了慶源府(今河北趙縣),而之前,北宋帝國則完成了轟轟烈烈的政權變更和徹底的政治洗牌。

性格比趙佶更為軟弱的趙桓會比風流才子型皇帝更適合迎接即將來臨的暴風驟雨嗎?帝國沒有人考慮清楚這個問題。

欽宗上台後,迅速的調整領導班子,李邦彥任命為太宰,吳敏為中大夫守門下侍郎,李綱為兵部侍郎,耿南仲(原太子東宮太子詹事)為簽書樞密院事,封種師道、何灌為都統副都統,統帥河北河東兩路軍馬,應付危局。

新的領導班子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何阻擊迅速南下的金軍東路軍。

守住黃河渡口,黃河天險,已經是開封的最後一個屏障。

而在趙佶正式退位的前一天,已經派宦官梁方平(為什麼又是太監)率七千禁軍精銳赴浚州守黎陽津北岸,趙桓上台的第三天,又派剛在內禪事變中立下大功的何灌率兵二萬赴浚州守南岸渡口。

三萬精銳加上黃河天險,應該能抵擋女真人一段時間吧。

但帝國此時終於開始為百年來對武將不公待遇而開始買單,事實證明一個優秀的武將勝於任何天險強兵,而率七千精銳守險關的梁公公到了黎陽根本沒想過如何步防迎敵,而是想著如何過春節,整日與部屬飲酒為樂,金軍殺到,梁太監嚇得差點尿褲子,拔腿就跑,七千人大潰逃。

在南岸駐守的何灌看見北岸潰逃,連忙燒了黃河浮橋。

浮橋一燒,來不及過河的宋兵被金兵追趕射殺到河中的有幾千人,場麵慘烈。

何灌轉身,發現自己的部下開始逃跑——沒辦法,帝國除了西北軍,這些年誰打過仗,從東京出征時,這些兵士好多連馬都騎不穩,得兩隻手牢牢抓著馬鞍,其戰鬥力之差可想而知,看著對岸如狼似虎的金軍,他們腿都是軟的,反應隻能有一個,跑。

何灌空有河東名將之稱,在最關鍵的時候竟然控製不做自己的部隊潰逃,隻有退到泗水關,放棄了在黃河南岸的堅守。

東路金軍在沒有大的抵抗下來到了黃河邊,他們千裏奔襲,並沒有準備好渡河船隻,隻是搜集到宋軍殘留的十餘隻小船後,花了近五天的時間才把六萬大軍從黃河北岸搬到黃河南岸。

完顏宗望(韓離不)過河後,望著奔騰的黃河水不禁感歎,說南朝真的無人了,如此黃河天險,若在此有一兩千精銳駐守,我們也跨不過這黃河天險。

東京開封,這座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就呈現在女真人眼前。

3

靖康元年正月初二,浚州失守的消息傳到開封,太上皇趙佶聽了,揮動他那早就想扇動的翅膀——飛。

第二天,他就宣布去毫州燒香。

太史官給他算了一卦,說初四走比較吉利,但初四他都等不及了,於初三夜就帶著皇後、皇子和帝姬(公主)乘船東巡,不僅當皇帝的兒子沒來得及為老爹設宴送行,連昔日的那幾個心腹也沒透風。

但一聽昔日的老東家跑陸後,蔡攸童貫等人還是義無反顧的跟隨老東家東巡,他們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已是落水狗人人喊打的他們隻有死抱趙佶這塊枯木當救生圈了。

老子跑了,兒子的心裏也發毛了,雖然在初三下了親征詔書,但對首都的防禦能力毫無底氣。而在初四早上,群臣商議的時候以宰相白時中為首的大臣又提出了放棄東京出幸襄陽的建議。

趙桓對這個提議很動心。但是李綱站出來了,表示反對,而且反對的理由讓趙桓無法不接受。

趙桓你之所以能當上皇帝,是因為太上皇讓你做東京留守,替他守這個攤子,你現在跑了,你的這個皇帝怎麼可能當得名正言順。

白時中等人無法反駁,隻氣急敗壞的問,說得比唱得好聽,誰來負責守城。你嗎?

李綱說我守就我守,沒什麼大不了的。

李綱就是李綱,盡管我們可以說他的崛起之路和同時代的奸佞並沒有什麼大不同,他一樣出身豪門,和北宋時期的文人們一樣揮金如土,一樣花前月下,一樣在朝中需要靠山,需要朋黨,但是在帝國最危機的時候,他顯現出一種同時帝國文人們不具備的一種氣質——傲骨。

這種氣質一直在帝國頂級文人中傳承,從寇準到範仲俺,從範仲俺到王安石,從王安石到李綱。

因為他們是這個時代精英中的精英,是這個時代的主角,所以他們無所畏懼。任何狂風暴雨都不能讓他們為之心虛膽寒。

趙桓看著李綱,突然心中多了很多底氣,腳也不那麼軟了。

大喜說好就讓李愛卿來負責指揮東京保衛戰“且慢”李綱的聲音高了八度,說要我守城可以,不過我現在的官小了。負責保衛東京的最高軍事長官最少應該是帝國的執宰之一。

趙桓忙問左右群臣執宰編製中可還有空缺,得到的答案是尚書右丞宇文虛中剛剛跟著太上皇去毫州燒香了,位置騰出來了。趙桓當場拍板,李綱現場從兵部侍郎改任尚書右丞(從國防部副部長改任分管工部刑部兵部副總理),同時兼知樞密院事,躋身兩府內閣執宰。

人事任命下了,李綱卻沒完,說東家你還沒給發製服。

趙桓拍拍腦袋說差點忘了,入閣拜相是要穿紫袍的,於是趕快給李綱搞了套新製服。

李綱在兵臨城下的時候還上演的這出戲,很有太學生最推崇的才子風範,天崩地裂依然不緊不慢,很好的緩解了帝國上層的緊張情緒。

當然情緒的緩解是一時的,下午再度開緊急會議的時候,呼籲新皇帝去長安打獵的呼聲又再次的在朝堂漫延開來。最終會議趙桓雖然沒作決定,但是任命了李綱為東京留守、吏部尚書同知樞密院李棁為副留守。

會議結束的時候趙桓的心腹太監悄悄告訴趙桓說你的老婆姨太老丈人現在都出城了,東家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趙桓的心已經飄起來,他隻想跑,這個皇帝誰愛做誰做。

他幾乎是哭著對李綱說李愛卿就不要再留我了,你好好替我守做東京,我去陝西帶兵回來救你。

李綱不幹,拿出文人的拿手好戲,一哭二潑三撞柱,抱做了皇帝的大腿說你不能走。

這時候燕王和越王兩位親王也支持李綱安慰趙桓說時局沒想象的那麼糟,趙桓勉強同意留下,並寫了小紙條叫太監飛馬送給老婆姨太們讓他們先回來,再看看。

趙桓同意留下,對李綱說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給愛卿你嘍。

討論皇帝去留的問題就耽誤了一天,晚上李綱等人隻有連夜在尚書省加班與部屬通宵布置城防。

趙桓還沒睡不安穩,這時候內侍回來告訴他,家眷已經走遠,追不回來了。

趙桓聽說沒了老婆,又坐不住了,連夜叫來了力主逃跑的執宰白時中,讓他去連夜準備相關文書物器,第二天清晨悄悄走。不驚動腦袋一根經的李右丞。

李綱加了一個通宵的班,沒敢休息直接去上朝,到街上一看百姓三五成群的議論說皇帝要走了,李綱快馬趕到祥曦殿,看到宮中禁軍衛士已經全副披掛;出行車輿、儀仗已全部安排好,趙桓的狩獵隊伍馬上出發。

這時候,他知道光是自己一個人是留不住皇帝了。

在祥曦殿外,他向禁軍的兄弟們發表了激情揚益的演說,呼籲將士們留下來保衛自己的家園。

李綱的影響力是巨大的,他終於激發了帝國軍士們久違的熱血激情,軍士們在祥曦殿外高呼愛國口號,誓死保衛東京。

隨即李綱拉著禁軍殿帥王宗楚入見趙桓,說皇上你聽到外麵的呼聲了嗎?將士們都願意在東京保家衛國,即便你帶他們西巡,但人心思變,又有多少兵士願意跟隨,發生兵變怎麼辦?兵士都跑了,金兵追上了誰來保護你。

趙桓最終決定留下,因為他明白,他走不了,隻能死守東京。

靖康元年初五,下定決心留守的趙桓罷免了主和派宰相白時中(當然,白宰相在禪讓問題上是反對派,被清理是早晚的事),李邦彥升為太宰,張邦昌為少宰,吳敏知樞密院事,趙野為門下侍郎,李綱為親征行營使、馬軍太尉曹曚為副使,王宗楚為殿前司指揮使。建立了一個戰時指揮部。

戰時指揮部一是加強城防,二是詔令四方軍馬勤王,三是派人出使金營,尋求和談的希望。

正月初六,第一支勤王的部隊在涇原軍將領吳革的率領下抵達東京,給趙桓打了一針強心劑。

正月初七金軍兵臨開封城下之前,宋人基本做好了準備。

完顏宗望(韓離不)城西北牟馳崗下寨駐紮後,隨即向西水門酸棗門發動強攻,李綱組織開封軍民擊退了女真人的進攻。

初九,金軍加強了進攻,猛攻通天、景陽門,李綱聞訊親率一千弓箭手趕去助戰,射殺了很多攻城金兵。隨後金軍改攻封丘、衛州等門,均被擊退,當天從早殺到了下午,金軍損失數千人馬,遇受到南侵以來的最大打擊。

在雙方激烈交戰的同時,外交談判也同時開展。

金兵剛到開封,趙桓就派尚書駕部員外郎鄭望之為使者,帶上一萬兩黃金前去“慰勞”金軍。

事實上尋求和談,從開始到最後宋人一直沒有放棄過,當初徽宗皇帝知道金兵南侵後,一名李鄴的小官就主動提出去金營求和,趙佶派他前去金營,並帶上了不少金子,完顏宗望(韓離不)把金子收下,和談的事壓根沒提,李鄴為了減除自己的罪過,把女真人形容為“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猿,入水如獺,其勢如泰山,中國如累卵”。後來東京人給他封了個“六如給事”的外號。

完顏宗望(韓離不)再次收下紅包後,派了一個叫吳孝民的燕人為使者回訪,提出撤兵的要求,一是以黃河北岸為界,二是給金軍報銷來回車旅費。

趙桓方麵表示割地肯定不行,要銀子嘛可以商量。

兩輪強攻不成後,完顏宗望(韓離不)終又主動派出使者去見宋人,提出了三個要求,一是要宋朝派一位親王到金國作人質,一是以後兩國邊界要以黃河為界,三是要勞軍銀兩。

負責守城的李綱知道開始和談後主動要求去金營和女真人談判,但趙桓拒絕了,他覺得李綱的性子太剛,去一定會惹怒女真人,後來派性格柔弱的知樞密院事李棁為正使再帶鄭望之等人再赴金營談判。

李棁等人出了城,因天色已黑差點被金人放箭射死,到了金營話都說不清楚,隻是帶回了宗望開出的條件:黃金五百萬兩,白銀五千萬兩,絹綵各一千萬匹,馬、駝、騾、驢各一萬匹,歲幣每年兩百萬貫。並遣返所有逃到宋境的燕雲百姓官員,再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並送親王一名到金國做人質,另派一名宰相到金國一同劃定三府邊界。

李棁走後,金人嘲笑說宋人怎麼派了一個婦人來軍中談判。

李棁回城後,向趙桓彙報了結果,女真人的獅子大開口讓趙桓心疼,但他打不定主意拒絕,於是讓李棁和大臣們會商。

以李邦彥張邦昌二相為首的大臣們會商的結果是銀子要讓女真人打五折,送親王割地的條件完全答應。

對這個商議結果李綱表示反對,太原,河間,中山是邊部要塞屏障,女真人此次奔襲,都未能攻克這三座堅壁,怎麼可以主動割讓給金國,何況一下要這麼多銀子,不是要了端了帝國的老底,至於送親王宰相為質,那太傷帝國的麵子了。

他與李張二大執宰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但朝堂上的文人們大多用沉默來表示他們對後者的支持。

李綱無能為力了,他發現了自己的勢單力孤,從帝國的一個中層幹部躋身為拯救帝國的靈魂人物,他的資曆還太淺,威望還不夠高,他無法撼動奸滑而膽怯的執宰們。

他提出辭官,趙桓當然不同意,說李愛卿你還得給我守好城,和談的事他們幾個執宰作主就行。

議和之事已不可阻擋,親王作質方麵,康王趙構(後來的宋高宗)危難之際主動請纓,去金營作質,宰相則派出了少宰張邦昌。而東京城內則是執宰們搜刮城內的一切財富,以滿足女真人寵大的胃口。

但李綱最後還是扣押了割讓三鎮的詔書,在他看來,這是帝國的命根。是絕不能割讓的。

當時的情況,用金錢來拖住貪婪的女真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正月十四日,李綱最期待的種師道終於帶領著他的部隊來到了開封。

4

世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第一次伐遼的失敗,童貫把種師道當成了替罪頭,老種經略被免職,提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