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的門微敞著,有小和尚在大堂裏清掃佛堂。看見他們一眾人跑進了寺廟,十分的客氣有禮,隔著小小的一方庭院,打了油紙傘,將她們接到大廳。
少言趁著阿桃給她擦拭濕發的空隙,抬頭看寺廟上的匾額,橫書:“反背觀音寺”。心道,可不是反背觀音。
這間寺廟,不若她們剛剛去的觀音寺香火鼎盛。有眉目慈善的觀世音佛像,但沒有山上寺廟裏的那尊佛像大,鮮亮氣派。許是年深日久,佛像上的彩漆在煙霧繚繞中,顯得幾分陳舊破敗。進來這麼久,少言也隻看到這一個小和尚在殿前忙碌。
畢竟來了這一趟,少言上了香,又吩咐阿桃捐了香油錢。小和尚許是曾未遇見香客捐這麼多的錢,去了後堂請來寺廟裏的主持。
主持看著已有些年紀,背微駝。與少言說了些感激的話,親自領著少言參觀寺廟。其實寺廟統共這麼大一間,屋外又正下著雨,並沒什麼好參觀的。少言看主持一番盛情,也不忍拒絕。
主持領著少言去寺廟的後院,院子裏有高大粗壯的鬆樹,鬆樹少言見的多,這麼高大粗壯的,還是頭一遭。主持見少言好奇的樣子,解釋說這樹叫紅鬆,是建寺前就有的。院子裏就這麼一顆樹,但院子並不顯空蕩。樹從中間分叉,鬱鬱蔥蔥,高聳似要入雲端。
雨依舊瀝瀝地下,圍著樹幹的一圈下麵,卻還有幹幹爽爽地方。主持看見少言有微咳的跡象,提到鬆子仁有潤喉止咳的功效。往年裏,寺裏的小和尚會采辦一些送給香客。少言遂向他討要一些,阿桃跟著主持去內堂取鬆子仁。
少言獨自站在樹下,將手裏的雨傘收了起來。素手扶到樹幹上,樹皮粗糙。這樣的一棵樹,該是要長多少年,經曆多少的冰風雨雪,才能長成今日這般的樣子,生命這樣頑強。又想到自己夭折孩子,生命卻又是這般脆弱,不覺悲從中來。
“表妹?”少言聞見這熟悉的聲音,身子禁不住僵直了起來。定定地站在那裏,不敢回頭。
“是言表妹嗎?”雨廊下,祝西安望著眼前熟悉的身影,隻覺得不可思議。
軍部搜查的厲害,離開邵彌山後,他並沒有離開錦遠。他與寺廟的主持有些交情,過年到現在,一直吃住在寺廟裏。
邵彌山中那一別,他十分掛念少言的情形,但苦於不敢下山。今日能在山中巧遇,怎不叫他驚喜。
“表哥。”隔著瀝瀝細雨,祝西安的麵目在少言眼中,顯得模糊難辨。但那身姿,那聲音,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表妹,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少言回轉身子,祝西安奔過來的腳步微微一頓,她的肚子?距離少言分娩還有些日子,應該不會這樣早才是。祝西安的腦中,頓時浮現出那日追趕他們的衛兵,心中大駭:“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是不是我……”
“表哥,我的孩子沒有了。”幾日不見,對麵的這個男子,眉目依舊俊朗,脫了學生氣,漸添起幾分男子氣概。少言的心裏酸澀,淚如雨下,說不出別的話來。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她青梅竹馬的小戀人。縱使時事變遷,他變成如何的摸樣。她們的緣分,已恍如前世之事,不得善終。但,她終還是不忍心責怪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