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2 / 3)

"你一輩子都勝不過你哥哥。"

他把那張報紙攤開看,頭條是一個初三少年得了什麼國際大獎的消息。

梁澤日沉默了,一沉默就是兩三年。戒掉了所有不良嗜好。

上了高中之後,梁澤日正式和沐垂陽擺上了同一個舞台。他努力做個頂天立地的好人,想證明自己就算不是皇親國戚,也一樣能超過沐垂陽已經取得的成就。

但沐垂陽是個名垂格蘭高中輝煌校史的人,梁澤日隻是一個平庸的校長公子好人。

梁澤日又抄起木板,用野蠻的力量把主機也砸碎:

沐垂陽,我恨你!你竟把我變成了一個好人!

連笑從教室的窗口探出去,半個身子都晾在外麵。

天氣真是太好了,學校裏那些淡藍粉白的顏色都被蒸出了一股香氣,熏人。連笑深深呼吸了一口。風吹來,揚起她的辮子,連笑卻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她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一塊了,為什麼每當風吹來的時候,她仍會覺得痛不堪言?

連笑回到座位上坐下,靜默了半晌,忽而問木欣欣:"木欣欣,你還記得我們剛來格蘭高中的時候嗎?"

木欣欣點點頭,說:"當然了,那不過是一年以前。"

連笑用手撐著頭,像是難以負荷這重量似的,用歎息一樣的聲音說道:"原來才過了一年啊。"

木欣欣吃驚地看著她,淡淡的陽光打在連笑的臉上,一條一條的像老虎金黃色的花紋,她和以前不一樣。

是呀,連笑累了,這種累木欣欣隻在沐垂陽臉上看到過,像是回首已是半百身萬事皆休。連笑閉上了眼睛,真是老了,太陽一照瞌睡就來了。

木欣欣憂愁地問:"是因為沐垂陽嗎?"

你是以這樣的方式懷念著沐垂陽嗎?

連笑沉吟道:"我隻是一直在懷疑沐垂陽是清白的,女人的第六感。"

木欣欣失聲道:"但是沐垂陽已經被你趕走了啊!"

連笑朝她苦澀地一笑,這一點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黃昏隻是一刹那,一會兒天就暗了。

連笑和梁澤日並排坐在後台的木質長椅上,前麵不遠處的紅幕還沒有拉開。

連笑對梁澤日說:"好像不久前開家長會,還是你勸我不要緊張,現在同一個位置,換我勸你了。"

梁澤日冷聲說道:"我沒有緊張。"

連笑一下子被噎住,吭哧了好半天才說:"我想也是。你對當校長準備得這麼久了,一個簡單的新舊校長交接儀式應該難不倒你,你又不像我……"

她專門給梁澤日留了個空當讓他來反駁,結果他沒有反應。

連笑好容易提起興致,再度開口:"你母親今天要是來了,看到你肯定會覺得自豪的。"

梁澤日冷笑一聲,說:"我媽媽在外地旅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我聯係了。"

連笑詫異地看著他,覺得梁澤日好像變了一個人。

兩人很久都沒有說話,聽到紅幕後麵傳來人聲,學生們逐漸入場了。

梁澤日忽然開口:"我要謝謝你。"

連笑不耐煩地說:"我說過多少遍了,能當校長你憑的是自己的能力,你應該感謝自己。"

梁澤日說:"我不是感謝你推薦我當校長這件事。我要謝謝你,幫我把沐垂陽趕出了學校。"

連笑震驚地轉頭看他,梁澤日眯著眼睛看著前方。

連笑問:"你是什麼意思?"

梁澤日緩緩地開頭:"在暗中與你、與學校作對的人一直是我,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嗎?我的直覺好像比你準一些,我感覺到你會把沐垂陽趕出學校。"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了。

連笑像是被亂槍擊中,一下子還不覺得痛,隻驀然地判斷哪一槍才是致命的。

她低聲說:"我早該知道是你。"

梁澤日麵有得意,道:"你一輩子都不可能猜到是我。"

"原來是你砸碎了沐垂陽的電腦。你一直掩飾得很好,隻有那幾棒子把你那真實麵目全打了出來。"

連笑其實早就沒了說話的力氣,她用力抓住胸口硬撐著,直視梁澤日的眼睛一字一句定定地說道:"恐懼,妒忌,自卑。"

梁澤日看著她,臉色漸漸變了,說道:"你全說錯了。"

他逐漸捏緊了放在膝頭的拳頭,當他蓄積了足夠的力量,連笑以為他會打她一拳的時候,梁澤日忽然捏細了嗓子,幽幽地說道:"澤日,你又錯了,如果你哥哥在的話,應該讓他做一遍給你看。"

他在模仿他母親——校長的聲音。正是因為太像了,才讓人毛骨悚然。

他又恢複了正常的聲音:"我永遠都比不過那個她得不到的兒子。"

連笑不知哪來的氣力,拽著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說:"你母親不是這樣的人。你是瘋了。"

梁澤日笑道:"她才瘋了。好多年前,她想領回沐垂陽,但是被那個家庭拒絕了。她那時哭著問我:"我的兒子呢?"我從那時起就知道,她的兒子隻有一個。每當她看著我的眼睛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在找她的兒子。你不相信嗎?你不相信嗎?"

他轉過身,用盡力氣把長椅踢得飛出去,椅子打在後台的鐵皮牆壁上,發出轟天震地的響聲,但回聲卻尖溜溜得撕裂人的神經。

連笑抱著臂站著,冷眼看著梁澤日說:"我現在相信了,因為你一輩子都比不上沐垂陽。"

梁澤日沒有被激怒,反而又換上了他那一副標誌性的謙卑微笑:"我知道我比不上,不用你裁判,我自己乖乖地認輸。但是他不該連這所學校都要跟我爭。你知道是誰幫沐垂陽報名參加學生校長的競選嗎?是我的母親,她要他繼承這所學校。他憑什麼?學校大大小小的活動都是我籌辦的,他卻從來沒有出過電腦室。這樣的命運你能接受嗎?"

他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是對連笑吼著。

梁澤日又說:"但是,你看現在,學校終於還是我的了,真是善惡有報。"梁澤日看看表,說,"新舊校長交接的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走,我們該一起上台了。"

連笑一動不動,梁澤日走上前拉著連笑的臂膀往紅幕前拖,卻發現她的身體僵硬冰涼得厲害,於是說:"你不上台也沒關係,我自己宣布就職。"

大幕打開,梁澤日滿麵笑容地走出去,連笑發現,他的背頭一次沒有那麼駝了。

會場響起了熱情的掌聲和笑聲。

梁澤日瀟灑地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臉上露出莊重的神色:"那麼,作為格蘭高中新任的學生校長,我宣布——"

這時,禮堂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一道寒光割破了室內的一片溫濕的荔枝紅。一個人從走道直跑到舞台上,他附在梁澤日耳邊說了什麼,梁澤日踉踉蹌蹌地下了舞台往外跑,被地毯絆了一跤,他還沒完全站起身就躬著身子跑著,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