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找大都(1)(3 / 3)

老靳趁著老鷹不在家又溜了過來,那時候太陽懸得老高。老靳穿著油漬麻花的大褂進院來,他幹著殺豬賣肉的行當,衣褂上總有些蒼蠅親熱地飛舞。老靳一進門就把手裏拎著的一塊血脖肉扔進鍋台上的盆裏,高聲說,二姨,我看你來了。媽應聲迎出來,說,看就看唄,還拎啥東西。二瘦聳著肩胛說,老靳殺的豬長不出好肉。說話的工夫,有隻蒼蠅艱難地從肉縫中擠出,翅膀被新鮮的血沾濕,搖搖擺擺地飛向門外的陽光。

老靳隻當聽了貓叫,對二瘦置之不理,轉身跟著媽進了屋。老靳坐得離媽很近,喜滋滋地說,二姨,鄰村有個姑娘相上了大都。媽說,大都回來咋沒說?老靳說,這話大都沒法說,姑娘沒有相中你這個家,誰願當偷雞摸狗人家的兒媳婦?

媽說,那就算了。二瘦湊了過來,恨恨地說,說清楚了,誰是偷雞摸狗的人家?告訴你老靳,我爹一沒偷過雞二沒偷過狗三沒偷過你媽,你幹嗎這麼恨他。媽聽到兒子罵到了自己姐姐身上,拿起雞毛撣子把二瘦趕出了座去。老靳佯裝寬厚地說,二瘦還沒長大,像大都那樣懂事就好了。媽說,也是二十出頭的人了。二瘦並沒走遠,他坐在外屋的鍋台上,聽著屋裏的動靜,屋裏沉寂了好一會兒,老靳開了言,二姨,我還是那句話,跟老鷹離了,不為自己也為孩子著想,老鷹的毛病是改不掉的,再說大都的師父等了你這麼多年,何必跟著他守活寡呢?媽有些不樂意了,說,我知道你對大都好,老鷹再壞,他對我卻一心一意,再苦我也不能甩下他,再說他現在已經出來了。老靳見沒有勸動二姨,一副很傷心的樣子,說,你們算是坑了大都這孩子。說著,就往外走。

二瘦抓過了那塊血脖肉追了上去,二瘦說,老靳你這塊肉老是招綠頭蒼蠅,拿回去吧。老靳接過肉,臉色青了,老靳說,這是早上殺的豬,肉比你襠裏那塊還活潤呢。二瘦嘲笑道,算了吧,充啥大方,誰不知道你小氣得摳屁股嗍手指頭。老靳的臉突地紅脹起來,瞄了眼站在二瘦前麵的二姨,沒有發作他的脾氣,隻是用兩道眼光抽了二瘦死不要臉的嘴巴。二瘦說,拎走你的臭肉,像他媽的從死人身上割下來的,惡心。老靳的嘴巴狠狠地扭了下,顧不上二姨的臉麵,掄圓了力氣,將肉拋向遠方。幾條瘦狗尋蹤而至,在肉前咬成了一團。

二瘦很開心。

這幾日的晚飯一家人總是聚不全,媽的心老是提拎著,總像有什麼禍事將要來臨似的惴惴不安,她注意盤問著每個人的行蹤。大都每天回來得很晚,晚得放在鍋裏的飯菜都涼了。媽就在堂屋給他熱。熱的時候,媽就扯過大都,問,是不是找姑娘去了?大都反問,你咋知道?媽說,是老靳說的。大都的臉色就黯然,說,怕是要開謊花。這時媽就預感出大都要說老靳說過的話,果然大都真就這樣埋怨起了媽,媽狠狠扇了大都一個嘴巴,說,真不嫌砢磣,連你親爹親媽也往散拆。大都呆愣了,抹淨了嘴角流出的血,緩緩地將媽打下的那一摞欠條拿出來,說,原先我隻當沒有爹。現在我也沒了媽,憑啥讓我養活你們?你們還我的血汗錢。

老鷹從屋裏闖出來,一把奪過欠條,撕個粉碎,說,你有個屁,連你都是我的。大都的手立刻舞動起來,把剛熱好的飯菜摔到地上,摔得個遍地開花,轉身逃進了黑夜之中。媽這時才想起應該扯住大都,不讓他黑燈瞎火地亂闖。媽拿起燒火棍指著老鷹的胸脯說,你真是黑心肝,孩子攢倆錢容易嗎,你那是給他心撕碎了。老鷹嘿嘿地一笑,擋過燒火棍,說,錢算個屁,老子才轉出個門道,用不了多久,咱還會花天酒地。媽說,我在外麵說你這回金盆洗手了,再幹就巧著點兒,事先別到處張揚,給大都留條後路。老鷹還是冷笑,說,他連爹都不認了,我還惦記他幹啥。再說我老鷹幹活可不像夜貓子,沒有偷著幹的,宰也給他們宰個明白,逮住了是他們的能耐,逮不住是我的能耐。媽說,要拿就拿公家的,可別入戶。老鷹說你管那麼多也不嫌累,就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