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曹友人帶著卷毛和裴工相聚在鄉政府對麵的一家小酒店。為了避開眾人的耳目,曹友人特意將飯桌安排進酒店後院店主居住的炕頭,一種家的溫馨便浮蕩在周圍。酒瓶一啟,話匣子也就打開了,裴工和曹友人都倒出了心裏的話。裴工說他最憎恨的就是杜尚彬這類人,靠國家的礦產資源暴富起來,卻為富不仁,用錢鋪路,收買政府官員,買通執法部門,對內欺壓愚弄百姓,對外沽名釣譽大方得像個慈善家,銀行的貸款他不還,國家的稅收他不交,礦山的安全他不管,礦工的工錢他拖著,他唯一明白的就是隨著富礦脈線走,采富棄貧,濫采濫挖,把一個好端端的杜家溝金礦開得個爛七八糟,不把這類人從市場經濟的主角位置趕出去,現在危害的是國家和群眾的利益,將來危害的就是國家。
一番話說得卷毛頓開茅塞,他從來沒把杜魯門看成是如此嚴重的社會蛀蟲,嚴重得甚至危害到國家,推翻杜魯門的決心再一次從卷毛的心裏勃然而發。卷毛有些激動地望著裴工,說,我一定要把杜魯門趕下台,把權力爭過來,讓杜家溝的老百姓家家幸福人人快樂,把一個花園似的村落建設給您看。曹友人笑了下,抿下一口酒,很沉穩地對卷毛說,村長雖小,可能當上村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知道杜魯門憑什麼這麼輕鬆地大獲全勝嗎?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有錢有勢,想戰勝杜尚彬起碼也得有讓人們對你產生敬畏或者是依賴的資金,有不投你的票就心悸的勢力。論錢,你和杜尚彬天地之別;論勢,你是外來戶,人家控製著整個家族,今後的三年裏你要做的就是這兩件事兒,有錢,有勢!
聽過曹友人的這番話,卷毛的心像是被人捏過一般酸痛,他何不渴望有錢有勢?他在杜家溝幾乎快無立錐之地了,想實現自己的抱負何其艱難。裴工微笑著看卷毛,他說,杜家溝滿山都是金,就看你有沒有慧眼,有沒有膽略,杜尚彬給我座金山我也不會告訴他哪裏有礦,我就是想把你扶起來,給國家和杜家溝的老百姓造福,我現在就給你指點個坑口,你一定要好好幹下去,不能像杜尚彬那樣,挖祖宗墳,吃子孫飯,要合理有序地開采。卷毛點著頭,睜大眼睛盯著裴工的嘴,當裴工說出水簾洞時,卷毛不禁失望,那是座廢坑口,杜魯門曾經以招商引資的方式騙來了一個掘金者,打進了二百米深的探道,沒見一塊金礦石,白白扔進了幾百萬,那位投資者是流著眼淚走的,臨走時大罵著杜魯門,說杜魯門把他騙到水簾洞當猴耍了。
曹友人看出了卷毛的疑惑,拍了下卷毛的肩頭,十分自信地說,裴工是地質專家,他的資料都是經過物探和鑽探得來的,我是誤入仕途了,沒法直截了當搞實業,隻能暗地幫你,我給水簾洞投資十萬,你做坑口的法人,賠了算我的,賺了我隻要股金分紅那部分,我和裴工已經把機會都送給了你,就看你敢不敢幹。裴工也說,你若不信,我可以把所有的地質書籍和我繪製的整個杜家溝的金礦地質圖借給你看。曹友人繼續說,自古金銀不發第一家,水簾洞不會拿咱們當猴耍的。
卷毛豪情頓起,將足有三兩的一杯酒一口幹下,他的臉頓時漲紅了,情緒也隨著他的臉色一同高漲,他把酒杯往炕桌上一蹾,異常堅決地說,幹!
外圍的一切手續都是曹友人辦下來的,諸如采礦許可證、營業執照、稅務登記證等等,足足裝滿一個公文包,還沒等開工,就花出了兩萬塊辦證錢。一切手續辦妥當,最後的事情就是向杜家溝村交坑口管理費了,因為需要杜魯門簽字才能生效,杜魯門再忙也得回到村部待上片刻。卷毛來到村部時,沒有見到杜魯門的蹤影,會計杜老算用一種極為憐憫的眼光瞅著卷毛,他勸說著卷毛,傻小子,你是不是窮瘋了,水簾洞根本就沒有金脈,你幹那個坑口,饑荒下輩子也還不利索呀。身無分文的卷毛卻做出了百萬富翁的架勢,他說,賠賺是我的事兒,用不著你操心,你快給我找杜魯門去。杜老算把電話抱在懷裏,嘀咕一句,卷毛真是瘋了,便把脊背對著卷毛,神神秘秘地撥通了杜魯門的手機。在杜家溝,杜魯門的手機號比中央文件還機密,所以杜老算給杜魯門打手機的時候像做賊一樣,恐怕別人發現他撥出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