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和對兒是雙胞胎,不同的是他倆至今還活躍在媽混沌的肚腹裏,沒有生下來。他倆在沒有名字的時候,互相間友好而又活潑地遊戲在媽肚腹內還算得上寬綽的羊水裏。許多天以前,他倆的爹,也就是這個村的村長,借著管計劃生育的機會,給他倆媽的肚子做了B超,便一下子照出了媽肚子裏裝著兩個孩子,還都是男孩。爹在那一刻高興得手舞足蹈,得意之間就給兩孩子起出了響亮的名字,叫成雙成對,起完名轉身便忙去了。爹姓成,人們自然稱他成村長。成村長特忙,整天忙村裏村外的迎來送往,忙每家每戶的婚喪嫁娶客,忙來忙去忙到最後都忙到了酒桌上,每天回到家裏,都醉成了一攤泥,早晨醒來的時候,便又精神抖擻地出去,準備著新的一輪酒場論英雄。他倆隔著媽的肚皮聽到了爹給起的名字,便歡天喜地地在羊水裏翻滾,慶賀著他們從此有了名字,高興之餘,他倆便麵麵相覷地靜穆下來,陷入到誰叫成雙誰叫成對的困惑之中。
自從他倆有了名兒,一種悄然無聲的鬥爭便在媽的肚子裏漸漸走向明朗。自然,他倆誰先出生誰就是成雙了,成雙是哥,這是爹規定的,淪為成對便是弟了。他倆誰也不肯當弟,於是拳腳之爭便在媽的肚子裏不可避免地發生了。那一時刻,媽捂著隆起的被弄疼了的肚皮,心裏央求著,我的兩小祖宗,別鬧了好不,還想讓媽活不。於是,他倆的武裝爭鬥便暫時停息下來,互相指責著對方不懂事,讓媽操心了,爭吵之時他倆的身體都在養精蓄銳,準備著下一次的爭戰。
毫無疑問,爭鬥結果無論誰是勝利者都將幸運地成為成雙,成雙屬於勝利者,這是天經地義的。成雙後來之所以確定自己為雙兒緣於他比被稱為成對的對兒早受孕了那麼一瞬間,他便從媽的身體裏多吸了一些精血,力氣也就比被稱為成對的對兒多了許多,每一輪的武力爭鬥便都是以他的成功而告結束。於是,他便對淪為弟的成對說,我是哥了,你必須聽我的。成對並不認可他是哥,也不認可自己就叫成對,他隻是在體力上總占下風,便無可奈何地默認了這個名字。
他倆在媽的肚子裏暗自地較著勁兒,都是那麼拚力地吸吮著媽的精血,都想讓自己的身體更加強壯,漸漸地他倆就把媽的肚子催得又大又圓,把媽的身體催得又笨又蠢。就像催圓媽的肚皮一樣,漸漸地他倆也把媽的日子催到了寒冬臘月。臘月裏,爹更閑不著了,村裏許多人家娶親認門殺豬過年,都擠進了這個月份,每戶人家有事情都爭著搶著讓村長去壯門戶。所以,一大早,不等爹從昨日的醉酒中醒透,就被別人生拉硬扯著陪客去了。
家裏家外的一切活計自然而然都落到媽的身上,媽挺著大肚子艱難地做每一項活計。媽拖著笨拙的身體,在做需要彎腰的勞作時,難得直哭鼻子,這時,他倆便聽到了媽在心裏對爹的咒罵,媽罵爹是混球混蛋混王八犢子讓貓尿灌混了的狗東西。成對通過臍帶安慰著媽,他說,媽你別傷心,等我生出來我會勸爹幫你幹活的。成雙踹了一腳成對,說,我是哥,沒輪到你說話呢。媽哎喲一聲捂了下肚子,顯然是被成雙踹疼了,媽安撫一下肚皮,顧不上餘痛未消就向院落裏的暖棚走去。暖棚裏生長著綠意蔥蔥的黃瓜,媽指望著它出錢呢。
臘月裏的寒風打透了媽的衣襟,他倆剛剛覺出涼意穿入媽的肚皮便就感受到了媽的腰已經彎曲下來,同時他倆也感受到了被擠壓的痛楚,他倆從媽降下去的步幅聲中明顯地弄懂了,此時此刻的媽已經鑽入了暖棚。他倆不約而同地掙紮幾下,媽便很快地把肚腹舒展開來,讓他倆重新恢複安靜。暖棚裏溫熱而又潮潤,媽吸入身體裏的那種清爽怡人的氣息顯著地告訴了他倆,暖棚比屋裏還要令人舒適。媽的身體在暖棚裏的火牆上靠了一會兒,一種暖融融的感覺便透過媽的脊背漸漸地滲到了羊水裏,他倆感到了愜意溫暖。
媽開始摘黃瓜了。媽尋來了兩隻簍子,把一根根頂花帶刺的黃瓜小心翼翼地擺放在簍子裏。現在的人越變越嬌貴了,嬌貴得比頂花帶刺的黃瓜還要嫩,碰掉花兒摸光刺兒的黃瓜會和討飯人一樣不值錢,爛賤的價兒還得央求大爺似的讓人買。所以,媽在摘取黃瓜的時候格外的謹慎,免不了要屈背彎腰。這樣,他倆在媽的肚裏待得比平時委屈了許多。成雙憤怒地施展開了拳腳,命令著成對,打媽,打媽,媽這麼不分好歹地壓迫咱倆,不打不知咱倆的厲害。成對不敢違抗,也虛張聲勢地踢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