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末要求於文學的,是阻止人向著世俗的泥潭無限度地下滑,文學理應為恢複人的尊嚴和髙雅而抗爭。當前相當一部分文學,專以滿足人的感官享受為能事,不是引導人向著教養和優雅,而是讓人變得更加無聊和俗氣。那些作品滿紙都為庸俗的“神侃”所充填,一副玩世不恭的麵孔和耽於聲色的遊樂,這一切都提醒人們製止這種“遊戲”造成心靈傷害的必要性。
與上個世紀末的強國新民的使命相對應,文學在本世紀末有必要把使人更有修養和更加髙雅作為自己的目標。文學在滿足人們的愉悅和休閑方麵已經做了很多,在絕大多數的通俗作家那裏,他們今後仍將效力於此。這樣,占人口比例不多的中國的知識良知和文學精英是否付出全部精力貢獻於塑造健康的人性和靈魂的工作,就是一個並非可有可無的嚴肅的話題。
人要以更為全麵的精神健康,麵對即將降臨的新世紀。這方麵的工作在人自身,但需要作家和藝術家的導引。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傳出警世的聲音提醒人們不可因物的堆積而窒息了鮮活的精神。人如何在物欲的誘惑中始終持有自我節製的能力,如何在擁有更多的物質享受的同時不致成為榷神的貧血者。王安憶在接受一次采訪時表達了她對當代文化狀況的憂慮,自稱“她是一個嚴肅的作家,對大多文化人喪失理性決不原諒”,並對商業轉型期的文化生態環境及文化人的急功近利感到壓力,她感到了“寂寞,真是寂寞”。王安憶所感到的,正是中國懷有良知的一代作家所共同感到的。
麵對嚴峻的生存環境
與人類完善自身有關的另一個主題,則是人為完善自身生存環境的努力。人口占全球四分之一的中國,如今還在以每年生產一個歐洲中等國家的速度增長著。這麼多的人向大自然的掠取,以及掠取之後的廢棄,加上文明水準的衰退所造成的人的缺乏節製力的愚昧和無知,使中國的自然生態迅速惡化。在現今中國,已經很難找到一條潔淨而不受汙染的河流了。僅據近期隨手取來的資料,可以看到這方麵危機的嚴重性:
1995年11月10曰《光明日報》,《五大連池亟需保護》:被譽為“天然大山博物館”的黑龍江省五大連池正遭受著嚴重的人為破壞。堪稱“國寶”的噴氣錐被拿去做了建築材料,火山爍被大量開采出賣,汙水汙物使這裏的地下水和礦泉水受到嚴重的汙染……
1995年11月14曰《光明曰報》,《淮河警世錄》:據監測統計,每年有億噸工業汙水排入淮河流域,流域內807。的幹支河流變黑發臭,47.6^的河段不符合漁業用水標準,以至土地板結,糧食減產,一些地區已成為腸道疾病及癌症的高發病區……
1995年11月20日《光明日報》,《鬆花江水質堪憂》:據統計,每天有1200多個大單位直接或間接向鬆花江裏排放工業汙水、電廠冷卻水和城市生活汙水,其中僅哈爾濱江段每天就接納來自上遊的廢水達400萬噸之多,環保人員曾在江水中測出過260種有機化合物……以上所引,隻是一家報紙僅隔數日之間的幾個報道,充其量是隨手揀拾的幾片落葉而已,但都是可驚的警號。試想,當中央電視台在收視率極高的黃金時間告訴人們,偌大的一條淮河已經找不到一條活魚之時,這難道不是一杵令人哀傷的喪鍾?而尤為不幸的是,當喪鍾敲響之際,醉生夢死尋歡作樂的人們依然在漫不經心地拋撤他們手中的汙穢!隨心所欲地毀滅他們世代生存的家園。
重申文學使命
回想上一個世紀末年,那一批為挽救民族危亡奮起抗爭的仁人誌士,當他們在其它方麵感到幻滅之時,對文學投有何等殷切的目光!他們把新民強國的理想完完全全地寄托在文學身上,文學成了他們實現夢想的最後通道。這對文學當然是一種過望。實際上,中國複雜的社會不可能由於文學的加入而立即改變。但文學畢竟在保存記憶和喚起熱情方麵,能有一種浸潤和感化的作用。文學家不要回避“教化”。文學誠然有多種多樣的功能和作用,但是,要是在這些作用中抽出“教化”,文學會是多麼的空虛和蒼白!也許有的文學家情願放棄這種職責一他當然有這個自由,甚至包括不做文學家的自由,但切不可反過來嘲笑“教化”。在文學多樣的功能中,不能因為怡愉或休息而放棄責任。放棄責任的文學,是貧血的文學,也是失重的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