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常娘子才收回目光,輕聲開口。
她在馬哈帖爾木的身邊待了這麼久,自然很清楚,漢人的冬天不好過,瓦剌人的冬天照樣不好過。
草原上凍,牛羊馬匹吃不飽,人也是一樣。
所以,越是到了年根兒,瓦剌人越喜歡南下搶掠物資。
他們不一定會出動大量的軍隊,而是以部落為單位,幾十人一組,單獨行動,堪比土匪下山。
但土匪搶了東西就走,很少會放火、屠村。
一想到那樣的場景,常娘子的手就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其實,她的家人或許早就死了。
那麼一個小村子,離最近的縣城還要走上一天一夜的山路,村民們又都是老實巴交的泥腿子,手無寸鐵,哪裏能從瓦剌人的鐵蹄下逃脫呢?
想到這裏,常娘子連忙用手撫了撫臉,調整情緒。
畢竟,那兩個女奴還在帳篷裏幹活,時刻留意著這邊的動靜。
“過了年,就要開春了。春天好啊,牛羊有草料吃,雄鷹也該回到天上去飛了。”
她直直地看著劉大郎。
劉大郎微微低下頭。
“我小時候,曾聽村裏的老人說過,鷹可以活很久,比人還長壽。等到某一天,它發現自己抓不到獵物了,就會飛到懸崖邊,找一塊堅硬的石頭,敲掉自己的嘴,直到長出新的。然後,它還要拔掉爪子,拔掉身上的毛,等它們重新生長。熬過這一關,它就又變成了天空的霸主。”
常娘子的聲音有些嘶啞,不過她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不遠處的二人聽得一頭霧水。
她們僅僅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語,比如“吃”、“喝水”、“放羊”之類的,常娘子也會說少量瓦剌話,平時交流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她剛才說的那一番話,她們就實在聽不懂了。
好在從常娘子的語氣和動作來看,應該也隻是和劉大郎拉家常而已。
而且,她們知道,包袱裏的那些東西,都是常娘子給大汗做的。
隻能說,常娘子和劉大郎平日裏的表現,很具有迷惑性。
劉大郎抬起了頭。
這一次,他沒有回避常娘子的視線。
“您說的是。春天……春天真的是很好的啊……”
劉大郎喃喃道。
常娘子收起東西,重新打好包袱。
大汗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她要抓緊時間。
但王帳那裏,一般人很難靠近,時刻有守衛不說,馬哈帖爾木的幾個兒子也會時不時過去。
老的還沒咽氣,小的們卻已經是等不及了。
翌日,常娘子起了個大早,親手殺了一隻老母雞。
瓦剌人很少養雞鴨,這雞還是常娘子從商隊那裏換來的,要不是養豬太麻煩,她甚至還想養幾頭豬。
燒水,放血拔毛,掏內髒,剁塊,燉煮,常娘子都親力親為。
那兩個女奴倒是想幫忙,但她們根本不會燉雞湯,隻能訕訕地在旁邊看著。
常娘子倒也不避人,甚至還時不時地教上兩句。
除了幾種調料,常娘子還拿出了她壓箱底的一包藥材,把小布袋紮好了,丟進鍋裏,一起燉著。
香味嫋嫋,從帳篷裏傳出去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