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這首詩,我們感受到戀愛中少年強烈的思慕之情,他也為追求中的困難而煩惱,但他從來沒有失去希望和勇氣,所以詩中的情調基本是歡快、樂觀的。用來作興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寫景句,畫麵有聲有色,生機勃勃,不是《漢廣》一開始就表示絕無希望的黯然,更沒有“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的低回不已的喟歎。
《詩經》中寫愛情的詩歌固然很多,但是由於詩人的身份、遭遇、性情不同,在表現手法、措辭、情調甚至選景等方麵的表現也是異彩紛呈的。
邶風·凱風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目見>;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孟郊《遊子吟》中“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因為道出了普天下子女對母親的感恩之情而膾炙人口。在《詩經》中,表現這一種人類至真至純的情感的詩歌,也為數不少,《邶風》中的《凱風》就是子女歌唱母親的偉大以及自責未盡反哺之心的詩歌。
凱風,指夏天的風。棘,酸棗樹。孔穎達疏引李巡言:“南風長養萬物,萬物喜樂,故曰凱風。”這兩句說,溫暖的風從南方吹來,吹拂著酸棗樹鮮嫩的小芽。它顯然是比喻母親對子女無微不至的養育照顧。“夭夭”是茁壯之狀,詩人說酸棗樹一天天粗壯結實,母親付出了多少的辛苦!
詩第二章開頭的興句中,將“心”改成了“薪”,表明時間流逝,酸棗樹長大可以當柴薪了,比喻孩子們成人了。聖善,通達道理而有美德之意。令人,好人。“我無令人”,這是孩子們反躬自省的話,他們覺得母親是那麼高尚,在她麵前,我們隻能自慚形穢。
第三章不用“凱風”興起了,卻拿衛國浚邑的寒泉作比。王先謙《集疏》雲:“言雖七子,無益於母,不如寒泉有益於人。”這個解釋是有道理的,因為它和上章“我無令人”的構思是一樣的,意為母親雖然有我們七個兒子,她為我們日夜辛苦,我們卻不能為她作什麼,不像寒泉能給人帶來好處。
最後一章的“<;目見>;睆黃鳥,載好其音”,意思說黃鳥的叫聲清和婉轉,美妙動聽。“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意謂母親有七個兒子,卻沒有一個能夠寬慰她的心。上下反襯,人不如鳥,表達了七子在母愛麵前深深的自責。
陳奐《傳疏》評道:“後二章以寒泉之益於浚,黃鳥之好其音,喻七子不能事悅其母,泉、鳥之不如也。”程俊英《詩經注析》說:“這種以相反事物襯托主題思想的方法,是《詩經》興法的一個特點,也是‘興’區別於‘比’的主要方麵。”這裏且不討論興和比的異同,隻就以相反事物襯托主題來講,各家的觀點基本相同。所以這首詩在主題方麵,表達了母子之間血肉相連的親情,可以看作是《遊子吟》一類詩的濫觴。
曾經有人批評這首詩在藝術上有“平直”之憾(如吳喬《答萬季埜詩問》中“斷不可以文章之道平直出之”[63])。程俊英先生反駁道“此詩的佳處,不在婉曲,正在平直。詩中沒有過分的渲染、太深的寄托,有的隻是樸素明白的描述,感情自然的流露”。(同上)我很讚成程先生的分析,但我還認為此詩在藝術上也有匠心獨運的“奇崛”之處。它使用了自我貶抑、襯托另一方的手法,從而突出了子女對母親奉養不足的內疚,使母子親情更加感人。可能正因如此,有些衛道士反而誤解了此詩的主題。如《詩序》竟然說:“《凱風》,美孝子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誌耳。”鄭箋雲:“不安其室,欲去嫁也。成其誌者,成言孝子自責之意。”意謂七子自責盡孝不夠,不能寬慰母心,致使母親雖有七子,卻想再嫁。這是因為不了解以相反事物來襯托主題的緣故。另外,詩中所使用的凱風、棘心的比喻,也生動而貼切。自《凱風》之後,人們常用“凱風”這一個詞來表示母愛。如《古樂府長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