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絕望席卷而來。商妍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駭然,用力甩手想掙脫,無奈手腕卻被她死死鉗製——倫常是什麼?是天理,是道德,是這世上所有事物遵循的法則,是最起碼的尊嚴!
“妍樂!”
“你有本事殺了我。”她冷笑,“你殺了我啊!君懷璧,你處心積慮謀奪的東西本就不屬於你!你真以為你在替天行道?你隻知道宓妃慘死,卻不知宓妃也曾經為禍宮闈,殺了不知道多少無辜妃嬪和皇子?為謀天下,放任母親屍骸十年不收,借天災為人禍死傷萬千,若是真有報應你以為老天會先報應誰?”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君懷璧的聲音冷了下來。
“是,你不敢。”商妍冷笑,“你不敢,因為你的性命根本就沒有入皇室宗譜。我死,沒有人可以證明你的血緣。”
“你!”
“君懷璧,我商家百年基業,你當真以為你十年得以侵蝕?我死,商氏亡,天下必反,你大可以試試!”
沉默。
良久,殿上才想起君懷璧低沉喑啞的笑聲。他道:“行禮。”
兩個字,寒冷徹骨。
喧鬧的禮樂又重新奏響,如同來自十八層煉獄的百鬼號叫。君懷璧隻是輕輕抬了抬手,便有兩個宮人邁步到高殿之上掀開了遮擋著商徵與這個世界的薄紗珠簾。頃刻間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使是鑼鼓喧天,無數喘氣之聲依舊夾雜在喧囂裏傳來了出來。
商妍隻覺得眼眶疼得厲害,良久,她忽然聞到了口中漸漸彌漫開的血腥味。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商徵一直沒有出聲甚至沒有動彈了。他雖然身著帝錦身居高位,可卻是被手指粗細的鐵鏈鎖在那一張盤龍椅上,那猙獰的鐵鏈如同騰蛇,幾乎要掐進他的骨血裏……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卻依舊死死鎖在她的身上。
那是柔和的沉穩的眸光。躁亂的心在這樣的目光下漸漸平穩。
她咬牙站定靜靜等候,卻久久沒有等到君懷璧的下一個動作。
禮樂聲漸偃。宗廟的祭祀緩步走到殿前,開始吟唱起遠古的誦福。那是一種說不清的腔調,來自亙古的語言。君懷璧就在那樣的聲調之中緩步上前,緩緩地跪倒在了商妍麵前。他原本就略顯蒼白,如今身著豔紅的衣裳越發顯得麵白如紙。
他道:“今,懷璧有幸娶得明珠,感上天之恩德,必年年歲歲謹言戴德,守我子民,護我西昭。”
商妍僵直了身體,即使早有準備,可是當儀式真正開始的時候,心頭的惶然依舊鋪天蓋地而來。祭祀在吟唱些什麼她早已聽不清,她隻見著君懷璧沉寂片刻後站起了身,拉過她的手腕,麵對著文武百官目光森然。再然後,原本和她僵立著的百官中有人跪了下來——第一個、第二個……稀稀疏疏的人不斷地匍匐在地上,剩下的人眼裏的絕望之色越來越濃烈……
數十人跪地,便再也沒有人屈服。
君懷璧的眼裏閃過些異色,嘴角綻開一絲笑意。
商妍的心不受控製狂跳起來——他想做什麼?
果然,他隻抬頭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商徵,回過頭朝她笑了笑,道:“沒想到你那冒牌的皇叔倒有不少死忠之臣。”
“他是個好皇帝。”
“是嗎?”君懷璧眸色閃了閃,笑意越發執拗,“那我就成全他,做個名垂青史的一代帝王,如何?”
“你……你想做什麼?”
君懷璧卻不再看她,他甚至放開了她的手腕。少頃,是他低柔的聲音。他說:“留他性命,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商妍一愣,渾身涼透——幾乎是同時,君懷璧猛然抬頭,厲聲開口:“還不動手?!”
頃刻間,殿上原本整齊戰列的侍衛忽然拔刀相向,直衝高座之上!
“皇叔——”
慌亂的呼喊已經不能阻止事態的發展。君懷璧……他從來沒有想過放過商徵性命,他之所以留他性命是為了當庭斬殺,絕了商徵親信的信念!萬法化形,此法卻是誅心之舉!
跑。
那一刻,商妍心裏隻有這一個念頭,可惜在她蒙生這念頭的一瞬間,四周已經包圍了四個侍衛,逃出殿外已經不可能。可至少,她可以前往商徵的身邊。不管是刀光還是劍影,她可以去到他的身邊!
血光四濺。殿上早已分不清敵我。商妍從來沒有發現她居然有這樣好的身手,可以再刀光劍影中躲過那麼多致命的傷害,一步一步接近商徵——
“別過來!”商徵終於出了聲,聲音卻隻剩下幹涸的嘶嘶氣息聲——不過,那也夠了。真的夠了。
幾步之遙的距離,商妍終於靠近了他,一支箭貼著她的脖頸飛過,卻並沒有阻擋她的去路。眼看著隻剩下幾步之遙卻遲遲不得靠近,她咬咬牙,在商徵驚恐的目光中一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