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般公眾而言,很難弄清楚專家們所聲稱的核電二代、二代加、三代技術之間的差別,而這些深奧的技術背後,卻代表著不同的安全等級。
中國電力投資集團總經理陸啟洲在分析日本福島核危機事件的原因時,不無自豪地強調:福島核電站采用的是二代核電技術,其最大問題就在於遇緊急情況停堆後,須啟用備用電源帶動冷卻水循環散熱;而目前中國正在沿海建設並將向內陸推廣的第三代AP1000核電技術,則不存在這個問題。
在專家們的描繪中,相比於二代,核電第三代AP1000技術最核心的進步就是采用了非能動安全係統——即一旦遭遇緊急情況,不需要交流電源和應急發電機,僅利用地球引力、物質重力等自然現象就可驅動核電廠的安全係統。
2006年,美國西屋公司在中國第三代核電招標中成為贏家,該反應堆技術將在浙江三門核電站和山東海陽核電站中首次使用,並作為未來國內核電產業的主流技術。而與該技術並列稱為核電三代的還包括法國阿海琺公司的EPR技術。
從理論上講,三代技術的安全水平高於二代,但是AP1000這樣的革新型機型,目前首堆工程的鋼安全殼還未封頂,安全性及經濟性都尚未得到工程實踐驗證。
而這個被國內專家和核電企業寄予厚望的新技術,在美國的實踐亦並非坦途。
據《核電信息周刊》透露,2009年,西屋在美國進行的AP1000機組的主泵空載試驗以失敗告終,具體表現為葉輪或軸承裂縫或斷裂,後來雖進行了改進,但仍然出現密封失效等問題,隨後西屋發言人稱要改變反應堆冷卻劑泵設計。直到2010年5月,主泵第三次中間試驗才取得初步成功。
同樣令人揪心的還有法國的EPR技術。在福島事故發生前4個月,也就是2010年10月,英、法、芬蘭的核安全局在各自對法國阿海琺第三代核電技術EPR反應堆進行評估之後,非常罕見地發表聯合聲明,指出EPR反應堆的儀控係統在確保安全係統的充分性以及安全係統與控製係統的獨立性方麵存在問題;阿海琺最初提交的EPR設計不符合獨立性原則,其控製係統與安全係統之間有高度的複雜串聯,二者則有可能同時失效。
這些專業術語盡管深奧,卻尤能牽動中國的神經,中國正在建設的廣東台山核電站正是采用了阿海琺公司的該技術,而浙江三門和山東海陽核電站采用的則是美國的AP1000技術。
然而,直到目前為止,無論是美國的AP1000,還是法國的EPR,世界上還沒有一座第三代核電站正式投入商業運行。盡管AP1000在美國被認為是技術成熟,但多年來,就是沒有一家公司願意出頭吃第一隻螃蟹,然而,如果不出意外,浙江三門將成為第一個吃三代技術這隻螃蟹的核電站。
2010年8月9日,國家核電技術公司宣布,“以世界首批4台先進壓水堆工程建設為依托,第三代核電技術AP1000在中國正從圖紙變為現實。”然而,對於中國這樣一個核電工業後發國家來說,這其實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科技部的資料表明,推進核電技術裝備國產化是國家戰略,為了更好地消化吸收引進技術,國家專門設立大型先進壓水堆核電站重大專項,目的是在掌握AP1000技術的基礎上,通過再創新,開發形成具有中國自主知識產權的、功率更大的大型先進壓水堆核電技術。
艱難抉擇的背後恰恰是中國核電發展的矛盾所在。在王侃教授看來,從核電的大規模發展的角度,最好是標準化、係列化發展,法國、美國,都是這樣的,但我們國家的核電技術,既有加拿大的,又有歐洲的,還有俄羅斯的、美國的,更像是一個博覽會。
“這就是理論和實際的矛盾。”王侃說,“一方麵,我們要引進三代技術、加快創新形成自己的知識產權,另一方麵,有需要通過穩定的‘二代加’技術來解決增容的問題。”
事實上,根據《國家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05-2020)》,中國核電發展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出現數代技術並存的局麵。紅沿河、寧德、陽江、廣西防城港以及田灣5、6號機組、嶺澳二期2號機等項目將采用國內掌握得最為成熟的“二代加”核電技術,未來,中國核電將出現AP1000、法國EPR、中國自主研發的“二代加”等三類技術並存的局麵。
王侃教授說,這一現狀在一段時期內將給標準化管理和推廣帶來困難。不僅對於商業上的成功和實際運營中的安全保證尚存變數,而且,多重技術並存的局麵並不利於標準化管理,這或將成為核電發展的安全隱憂。
專家們還提出了一個擔憂:對於非常重要的安全問題,現在的技術已經考慮得比較充分。但核電曆史上幾次大的故障,都發生在人們意想不到的、極端的、概率很低的環節上。在質疑者看來,這或許就是一個潘多拉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