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生命不能阻擋傷口向刀鋒開放(2 / 3)

馬車、軍隊,仿佛都是一係列的幻象。

抵達鶩城,婁妃有些吃不住了,馬車的顛簸,使她又有早年身子顛散了的感覺,十六歲時正是這種感覺——她隨父從成都回饒州便大病一場。寧王豪強行將她暫且安頓下來。

戰事緊急,大軍不得不前行。

婁妃在望江亭目送寧王乘船遠去,淚珠像從刀割的傷口裏滾出,跌到地上,碎了。

痛。

她轉身離開望江亭,發現亭角有一坨鄉人屙的屎,發黑。

她欲嘔。娘娘,要吐你就吐吧,吐過之後會好受些的,上前扶住婁妃的翩躚說。

婁妃隻擺手。說,回吧。

3

秋風蕭瑟中,年久失修的滕王閣也很蕭瑟。照理這是詩者登閣吟詩做賦的季節。江天一色了,人也就渺小而茫然,孤鶩一叫,心便酸楚,就有話想說,覺得自己與天地接通了,說出來的東西帶著天意,是背負上蒼在對河流說話。河流,隻接受詩者投下的身影。水沒有記憶,一段是一段,管你怎麼聒噪。人便把話說到水邊的石頭和木柱上,讓流水長記性。

秋天的劍客登上滕王閣,見到刻著話的石頭和柱子,也想說點什麼,想把心裏的東西用劍劃在別人身上去。

劍客登上秋日的滕王閣,周圍都帶著殺氣。

這座樓閣就成了蕭瑟的中心,淒美而荒涼。

黑與白兩個劍客,從不同方向,踏著石縫中枯黃畢露的台階,在樓台上相遇。多麼揪心的景色呀,身著玄裳的利蒼說。大概你很喜歡吧?一襲白衣的歸無驥道,語氣很淡。

利蒼不看他,像在專心賞景,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仿佛天色流水在不斷塗改他的麵孔。也許正如其所說,是景色使他揪心。

知道為什麼會選在這裏嗎?歸無驥的語氣由淡轉冷,逐漸逼近最後的主題,像風踏在落葉上步向冬天。

利蒼扭頭,咧嘴笑道:不會是為看風景吧。他回過身,以手指點——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我喜歡這裏,很不錯!隻是不會做詩。

我追了你很久,歸無驥說。

我知道,真的,我到一個地方你就跟一個地方。利蒼道,有些不以為然。

好了,我想這該是你到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最後?利蒼哈哈一笑:誰的最後?我不願聽你這麼說,但在南都這裏倒的確是個蠻好的地方,我喜歡,你呢?

我不相信世上有詩賦堆起來的墳墓——歸無驥顯得很不屑。

我們不妨來造一座。

造?

對,用你我的劍。

哈,這兩把劍是注定要相遇的。

我很慶幸。

應該說這是期待已久的一場戰事。動起手來,彼此都覺得對方的劍路一點也不陌生。一個不是詩者卻用書空劍來闡繹詩意的劍客和一個詩人劍客較量,簡直不像是對決,倒像對詩。

劍意是從李白《俠客行》開始的,劍風也就獰厲。各不相讓,都欲占先機。迅猛、悍烈、霸道、狂蕩、激揚、如天風驟起。

閣簷雕梁畫柱藏身的間雀撲棱棱如射向天空的一支支箭,四散而飛。

多少年來,滕王閣上演過多少佩玉鳴鸞之舞。有多少美人的肢體裙袂與江邊的飛雲共蹈。那舞女低腰、仙人嘯樹的景象,如花蕊飄雪,回風亂舞,機迅體輕,綽約閑靡,無不華麗而虛幻。然而這場比劍,卻是一場死亡的舞蹈。

在充滿詩意的劍法中,兩個劍客互贈死亡。他們的劍不像握在自己手中,而似掌控於死神之手。他們是在和死神奪劍,那看似刺向對方的劍,一次次落在虛處,擊出空洞的回響。

他們要掰開死神的手,把劍奪回。

死神卻抓住他們兩把劍互擊,要在擊刺中將兩人同時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