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母親,卻在這一瞬間,確信陣亡親人的靈魂已被送去了列島的哪個神社裏,當然最好是東京的靖國神社。在那裏,兒子的名字將被刻在大理石或漢白玉的碑上,置於每年春天必會盛開的櫻花林中……
東史郎沒有戰死,若真在中國掉腦袋了,他的母親大概會是這樣的母親。
前文提到的相川孝昭先生,給曆史留下了一位這樣的日本母親形象。母親的兒子也曾是他的學生——一名信使剛報稱死亡的海軍飛行員。就在信使離開一會兒後:
她突然間走進我家的院子,看見她燦爛的微笑,我以為她得到什麼好消息了。站在翻過土的地麵上,她開始用一種很普通的方式談起天氣,限量供應和人際交往什麼的,突然,她冒出一句;“我兒子光榮地為國家而死了。”
我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驚得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凝視著她的臉,還是那麼平靜。然後,她的眼中閃著一絲奇異明亮的光,說道:“相川先生,你認為我兒子至少應該擊落了一架敵機,不是嗎?”然後,這奇異的光芒再也沒有出現,她又恢複成了一個溫柔的日本母親,帶著那種顯著的微笑,這種微笑永遠掛在她們的唇間,即使在至愛的人死去的時候也不會消失……
——(轉引自 [美]時代生活叢書編輯 唐奇芳 譯 《瘋狂的島國》)
戰死的顯赫人物,如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他的骨灰是由一輛炮車運往東京的日比穀公園,在那裏為他的國葬搭建了一個巨大的帳篷。一般的士兵,一旦戰死,其骨灰也會被送回家鄉,決不會屍橫異邦。隻是在臨近戰爭失敗,軍方發現要將陣亡者的骨灰運回本土變得越來越困難,才在某些地方通過街道組織發布如下大意的聲明:奉勸那些即將前往前線士兵的家人保留其頭發或者指甲,以防在他光榮殉國後什麼都沒有留下。但在很長時間裏,在整個列島,骨灰回家已經成了一個不是儀式的儀式,一道不是風景的風景——
沒有軍階之分,像山本五十六的那個盒子一樣,陣亡者的骨灰均被置於一個小小的白色木盒裏。在上下船隻或火車時,運送者就在脖子上紮一塊白粗布來支撐骨灰盒。如果運送者過去從來都是坐二等艙旅行,那麼這一回,他就以絕不坐一等艙來表示對死者的尊敬。
骨灰送達死者家庭時,死者生前的親友和鄰居們都會前來吊唁。如果是幾個骨灰盒同時送回來,就會舉行一個聯合的葬禮。家人用黑色的帶子繞遺照一圈,再放在當地寺廟的祭台上,前麵擺上水果一類的供品,最後燃點並供奉上香。當骨灰被安葬在神道教的墓地裏以後,在家人們的心裏,死去的親人與自己不但有著陰陽之隔,還有著神人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