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鬥誌依然很旺盛,雙刃翻飛,虎虎風生,配合他靈活的身形動作,打得很激烈,有時還運用他的腳,間或踢出一兩著精招,被他踢中的猩猩,也得發出一兩聲痛吼,在地上打幾個翻滾。
初時由於戰況的激烈,四周都屏息而觀,漸漸地大家看出張自新隻是有驚無險,替他擔心的人群稍稍放心,轉而為他呐喊助威了。
每當張自新踢倒一頭猩猩,或是用匕首撩開一著險攻時,總是博得如雷喝彩聲。
就這樣纏鬥了有一刻工夫,張自新開始有點累了。
猩猩的動作也不如先前伶俐,這究竟是很耗力的苦鬥,因為猩猩的攻勢也由空中轉到地下來。
它們躡空禦風而鬥雖然稍占優勢,但他們的利爪除了在張自新身上添一紅痕外,無法更進一步去傷害到張自新,它們也學乖了,不想從事耗力無功的搏戰,改為重點攻擊了。
所謂重點,是針對張自新的雙目而言,每頭猩猩,都以眼睛為攻擊目標,長爪探出,總是不離左右。
張自新的護身真氣練不到那個地方,自然保護得很周密,不讓它們接近,一見毛爪探至,立刻就揮刃砍去,格開這邊,那邊又到,八條爪連接起來,簡直不給他有停手休息的機會。
哈回回見了急道:“燕青兄,看樣子我們一定要出去接替他一下了,人又不是鐵打的金剛,怎麼能夠經得起長時間的消耗苦戰呢。”
燕青一直在很沉著地觀戰,見哈回回又想出去,忙將他拉住了道:“哈大叔,您放心,張兄弟已經不是從前的傻小子了,他故意裝出疲乏的樣子,如果他想取勝,隨時都能得手,您用不著為他擔心。”
哈回回道:“何以見得呢?”
燕青笑道:“我是從他的匕首上看出來的,他右手持的是天龍匕,比左手我給他的那柄匕首堅利得多,可是他左手的匕首刺出,還能斬斷幾根長毛,右手的匕首卻毫無作用,這分明是他的疑兵之計,使那些畜生對他的右手放鬆戒備,這些畜生皮毛雖韌,到底還是擋不了前古名刃的。”
哈回回道:“我看不然,假如這些猩猩是出於強永猛所教養,他根本就知道天龍匕的厲害,豈有不加防範之理。”
燕青道:“強永猛自然做過這種訓練,而且我相信他一定還比照天龍匕的式樣,製造了一柄假的,訓練這些畜生們注意趨避,所以一開始,它們都不敢與張兄弟右手的匕首接觸,然而畜生究意是畜生,經過一段時間混戰後,它們已亂了方寸,完全以本身的經驗來作衡量,現在它們都置天龍匕於不顧,專心注意我的那柄匕首,這是張兄弟的疑兵之計的成功,我相信很快就有結果了。”
正說到這裏,戰局突然起了變化。
四頭猩猩中,有一頭曾經為了鬥熊而受了內傷,雖然也參與戰鬥,但以在旁作騷擾突襲為多,正麵的攻擊,都是由另外三頭猩猩來擔任,這時它掩到張自新身後,突展毛臂,抱住了張自新。
兩頭白毛的猩猩見機會難得,四雙手爪齊探,一個抓眼睛,一個撩陰攻向小腹,兩處都是致命部位。
情況萬分危急,李靈鳳忍不住,手中銀針破空而出,射向兩頭白猿的眼睛,用意是為張自新解危。
哪知張自新也在這時候奮起神威,一聲怒吼,雙臂一振,脫出了環抱,同時將手中的匕首以全副勁力擲出。
李靈風的銀針射進了猩猩的眼睛,張自新匕首也擲進了它們胸膛心髒之處,他的內家勁力,加上匕首的鋒利,居然一擲貫心,兩頭白猩猩做夢也沒想到敵人會突然厲害起來,更沒防到旁邊會有突襲的暗器,利刃利劍,雙目遭刺瞎,急痛之下,也分不清敵我,張臂一抱,撈住一個對象,張開大嘴就咬。
無巧不巧,它們剛好抱了另兩頭黃毛猩猩,這兩頭本就較白毛的體力較差,況又在急痛之下,更加無法抵抗了。
但見利牙落處,血肉橫飛,抱住張自新的那一頭體型最小,也最倒黴,一咬被白猩猩咬斷了咽喉,頓告了賬。
另一頭被連肩咬下一塊肉來,情急反噬,也咬過去,它的眼睛是看得見的,咬的也準,咬住對方的咽喉處死命不放,白猩猩掙紮子半天,掙紮不脫,雙臂致命收緊,兩頭猩猩一起倒在地下。
咬死黃猩的那頭白猩還在抱殘屍亂咬亂扯。
張自新一個箭步竄過去,先拔出它胸前的天龍匕,猛力一劈,剛好齊眼睛處,將頭削掉了一半,也是雙雙倒地。
張自新解決了這兩頭,又去看另兩頭,見它們也倒地不動了,原來那兩頭猩猩,一個咬斷了對方的脖子,另一頭則急痛攻心,手臂上用勁,活生生的將對方的肋骨壓斷,刺入內髒,雙雙自相殘殺而死。
張自新先取回匕首,然後順著它們的頸項,將四頭猩猩的頭顱切了下來,兩兩相對,握在手中猛力一擊撞,血肉模糊地成了一團。
那是因為他已發覺有人用銀針暗助,雖然不知道是李靈鳳還是東門雲娘,但絕不能讓人知道,所以他飛快地消滅了證據。
辦完了這些事後,他發出一聲勝利的長吼,人也實在累了,連站立都不太容易,一屁股坐倒在沙地上。
但不管如何,他總是勝利者,哈回回的族人尤是興奮若狂,張自新是他們族長的女婿,也是他們這一族的光榮,早有一批小夥子搶進場中,把張自新抬了起來,繞場轉了一圈,作勝利示威遊行。
那些回族的女孩子們也如同瘋了一般,搶著上前去吻他的手,脫下自己項上的花圈,套在張自新頭上。
頭上套不下了,她們就用碎花灑在他的身上,一圈回來,到了他們自己的帳篷前,張自新人都埋在花裏了。
燕青立刻上去,叫他們把張自新放在皮褥子上,取出解毒的藥膏來,為他塗抹被猩爪抓傷的地方。
那幾個大漢則垂頭喪氣,連猩猩的殘屍都顧不得收拾了,牽了僅剩的一頭大熊,正準備要離去。
哈回回這才挺身而出,將他們喝住了,首先用回語將哈薩克王子罕都裏搶婚,被張自新打傷的事說了一遍,最後又擺下臉來斥責,以我們草原上的規矩,為了爭奪心愛的女子,是可以挑戰的,但是我的女兒已經心屬張自新,這番爭奪已經是很無聊,何況罕都裏輸了不肯認輸,還要拿這些野獸來借故生事,我的女婿本來可以不理,但他為了要表示一個勇士精神,不懼任何挑戰,豹、熊、猩猩都被他折服了,罕都裏這下該死心了吧!
這番訓斥義正詞嚴,使得那群大漢羞愧難當,四周更是發出一連串不滿的噓聲。
哈回回繼續說道:“今天是我做主人,不願意為了這種事而掃了大家的興,所以不加追究,假如罕都裏再做出些不顧榮譽的事,我即使不在乎,隻怕在場的父老同胞不會再原諒他了,雖然你們哈薩克人多勢眾,但是回族弟兄們的精神與榮譽,可不是由一兩個人就可以左右掌握的……”
那個領頭的大漢慚愧地道:“哈老王爺,這都是小王受了別人的蠱惑,才做出這種愚蠢的行動,我們老王爺並不讚同,所以他今天不好意思來赴會。”
哈回回笑道:“我都明白,所以我並沒有斥怪都鐸都王爺的意思,我隻請他注意一件事,如果我們掀起戰亂,流的都是我們回族子弟的血。”
那大漢道:“小的明白,小的把這野獸屍體帶回去,老王爺看見駙馬的天賦神勇,一定會嚴加管束小王的。”
哈回回聽他的話,就明白哈薩克王首都鐸的用心了,他是想用自己兒子娶了沙麗,將兩個大族合並為一,就可以稱霸大漠了。
也因為他有這種野心,強永猛才能趁機蠱惑,唆使他們行此不智之舉。
哈回回乃輕聲一歎道:“你們老王爺的意思我很了解,我們維吾爾人雖有過光榮的曆史,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目前我們隻有精誠團結,才能保住這一片祖宗的產業,你這樣轉告,他是聰明人,一定會懂了,希望他能不計前嫌,移駕來參加這次聚會。”
那大漢不禁麵有難色。
哈回回笑道:“你去說好了,我相信他會來的,但是要他帶著和平而來,不管我們這兒發生什麼事,請他記住血比水濃,兄弟永遠是兄弟。”
大漢躬身應命而退,哈回回到帳篷處,見燕青直在皺眉,張自新顯得疲弱不堪,忙問道:
“自新怎麼樣?”
燕青歎道:“強永猛的做法比我們想像的還狠毒,他在猩爪上用了一種奇怪的藥,雖然不會送命,卻能使人感到麻痹,四肢軟弱無力……”
張自新道:“我還沒有到力竭的程度,本來想再拖一下的,忽然感到不對勁,才立下殺手宰了那幾頭猩猩,幸而它們自己火拚起來,省了許多力,否則我恐怕支持不到它們倒地,自己就先躺下了。”
哈回回大驚道:“那可怎麼辦?”
燕青道:“我給張兄弟服了提神的藥,但是沒有太大的用,無論如何,在一個時辰內,張兄弟是難以複原的。”
哈回回道:“那我們的計劃要改變了?”
燕青道:“我們改變也沒有用,強永猛不會改變的,隻是我們不能再仰賴張兄弟,必須要自己設法對付他了。”
張自新道:“不,燕大哥,我自有分寸,藥力一起作用時,我立刻閉住了幾處重要的穴脈,隻要那些地方不受藥力侵襲,我仍然可以在半個時辰回複,你還是按照原有的計劃,請大家不必拚命,盡管跟他拖下去好了。”
這番話說得極輕,看上去有氣無力,連嘴唇都很少動。
燕青忙道:“剛才你怎麼不早說呢?”
張自新仍是原來的神態道:“燕大哥,注意你的表情,別太顯得高興,恐怕強永猛就在人群中窺視動靜,我才不敢讓他摸準虛實。
鬥獸之後,我並沒有累得要必須坐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使強永猛寬心出來,我現在深深感覺到此人不除,實是我們背上的芒刺,永遠也得不到安寧,這一次我們決不能再輕易地放過他了。”
燕青是何等靈敏的人,立刻在臉上擺下了沉重的表情,而且還擠出一絲苦笑,聲音中卻充滿欽佩道:“張兄弟越來越了不起,連心眼兒都日見高明!”
哈回回也道:“自新,你可真會裝,你就躺著吧!”
張自新道:“不!我還得撐起來,否則就會使強永猛生疑了,他知道那藥性雖烈,也隻能使我失去武功而已,尚不致影響我的行動,躺著就不像了!”
說著沙麗為他拿了另一件衣服來,那是一件軟皮的馬甲,精製得很柔軟,張自新穿上之後,借著挽沙麗的姿勢站了起來,又順勢抱著沙麗的肩膀,好像十分親熱,實際上卻是利用沙麗支撐著他的體重,極力裝出不太乏力之狀。
四周又掀起了一陣歡呼,為這一雙璧人致慶,張自新還舉起一手,答謝大家的熱情。
哈回回跟燕青互咬耳朵道:“這小家夥真真假假,連我都弄糊塗了,燕賢侄,你看他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燕青看了一下,才道:“老實說我也不清楚,我是照常情去判斷,但他的稟賦超人,所學的武功也怪,無法以常情度之,剛才他向我們透露過,我想他是裝的,但看在強永猛的眼裏,也同樣是裝的。”
哈回回道:“這怎麼說?”
燕青道:“我知道他的實力未減,故意裝出疲累之狀,強永猛會以為他故意逞能,我們知道他以活裝死,強永猛以為他以死裝活,所以他這半死不活,裝的並不高明,但又是高明的偽裝,我真服了他了!”
哈回回心中一定,不禁笑道:“我今天才明白大智若愚這句話的妙處何在,燕賢侄,你聰明過人,鋒芒畢露,強永猛怕了你,處處對你提防,反倒使你無所用策,倒不如這小子內明外渾,使人無從防起。”
燕青道:“是啊!老虎雖凶,卻很少能吃到人,蚤子雖小,整天以食人為生,因為人人怕老虎,卻沒有人怕蚤子,我最笨的事就是把自己扮成了老虎,以後要跟這位老兄學學才是。”
哈回回拍拍他的肩膀道:“太遲了,老虎不吃人,惡名在外,以後你這頭惡虎隻有餓死算了。”
二人相視一笑,隨即走開去忙著其他的應酬了,因為這時候各族的王公都紛紛地前來致贈賀禮。
維吾爾族的習俗,送禮的禮品是要當麵由贈者親自呈上以示隆重的,受者也要把這些禮品公開展示以示敬意。
所以一對未婚夫婦以及五位新人都站在帳前,麵前展開了一長條紅毛毯,以便展覽受下的禮物。
回族的王公都很豪富,因為他們的財產是公有的,整個部族的財富都集中一處,由王酋自由支配,因此他們呈上的禮物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回疆本地盛產寶石璧玉,同時與大秦天山接界,便於搜羅到許多異域的珍品。
刹那間,他們腳下堆滿了明珠、玉玩,寶光燦爛奪目,而張自新與沙麗所得尤豐,最名貴的是沙麗得到的一件狐裘,那是用天山的雪狐腋綴成的,不但毛色潔白,輕柔得如綢,據說還有禦火避刃的異效:
沙麗高興得立刻披在身上,雪白的皮毛,襯托著她嫣紅的臉頰,以及一對黑漆如星的明眸,綽約如仙。
對於致贈的來賓,主人也備有一份相當的禮物回贈。
幸而哈回回當年以大漠飛龍的身份,當了多年的大盜,搶劫了不少重利剝削回人的富商,庫藏極豐,所以還能從容應付。
否則梁藥師與燕青、張自新這三人,還真拿不出適當的禮物回贈呢!
各族的王公致贈過禮物後,藏邊二佛,哈赤星與巴爾赫勒代表布達拉宮的掌教活佛,也各獻了一份重禮。
他們來得匆促,這是哈回回代為預備的,所以也象征性地回送了一點東西,然而這兩位高僧喇嘛就站在新人旁邊,做待敵的準備。
因為這時已日到中天,將屆子夜,是強永猛所約期的最後時刻了,如果他再不出現,就是他爽了約,那麼藏邊的教廷也不必理會強永猛的威脅了。
以強永猛的個性,大概是不會虎頭蛇尾的,果然遠處飛來三頭明騎,疾馳至中,騎最前麵的一個,正是他們疑為強永猛化身的劉半仙,後麵跟了兩個中年人,一麵目陌生的,另一個卻出人意外的是昔日長春劍派的護法裘世海。
此人自從在京師城郊盧溝橋一戰後,白長庚留京供職掌軍機處,他則還帶了一部分人回到長白舊部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又來到中原,與強永猛搭上了夥。
他們來到場中後,裘世海裝著不認識他們,劉半仙還是那種打扮,笑嘻嘻地來到他們的麵前道:“張相公,為了替你趕製那一方框匾,我竟把你鬥豹搏熊屠殺猩猩的熱鬧也錯過了!”
張自新裝做不知道他的身份,笑笑道:“半仙,你再不來,我還以為你卷逃了呢!人家的禮都送過了,就是我的禮還沒送,我真急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