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章宗祥到了醫院,又氣又痛,又愧又悔,好似啞子吃黃連,說不出的苦楚。他自日本歸來,既受留學生的揶揄,複遭乃妻陳氏的吵鬧,心中已很是不樂;抵天津時,陳氏尚與翻臉,不願隨入京師,故將家屬安頓津門,乃妻不遭人毆,幸有此著。獨自至京,暫寓總布胡同魏某住宅。連日忙碌得很,既要與曹、陸等密商隱情,複要應酬一班老朋友,正是往來不停,幾無暇晷。五月四日,適應故人董康的邀請,作賞花會,因赴法源寺董家,與同午宴,宴畢作別。日長未暮,途次又得傳聞,謂各校學生有大會等情,因即順道至趙家樓,進見曹汝霖,商議抵製學潮方法。適有日本人在座,與曹互談,彼此很是心照,正好加入席間,共同討論,不意冤冤相湊,偏來了許多學生團,餉給老拳,竟代曹汝霖受罪。汝霖潛逸,自己替晦,害得頭青麵腫,腰酸背痛,白吃了一種眼前虧,教他如何不恨?如何不悔?旁人見他神誌昏迷,不省人事,還道是身負重傷,已經暈厥,實在是滿懷委屈,氣到發昏第十二章,因致肝陽上升,痰迷心竅,好醫案。好一歇才見活動;又經醫生施用藥物,外敷內服,漸漸的回複原狀,清醒起來。當下有許多友人,入院探疾,宗祥對著幾個好友,托他將被毆情節,呈報中央,且撫榻歎息道:“中國近年以來,累借外債,豈止我章姓一人經手?而且主張借債,自有總統總理負責,我不過代為幫忙,怎得遂指我為賣國?但我平心自問,亦略有過處。我以為段合肥等,挾著武力政策,定能統一全國,所以熱心借債,甘任勞怨,哪知一班武夫,拿錢不做事,除正餉外,今日要求開拔費若幹,明日要求特別費若幹,外款隨借隨盡,國家仍不能統一,遂至釀成今日的禍崇。講到遠因,實是武人所賜。若欲據事定罪,亦應由武人居首,為何各校學生,不去尋著浪用金錢的武夫,反來尋著手無寸鐵的章某?豈非一大冤枉嗎?”說到此句,兩眼中含著淚痕,幾乎墮下。諸好友連忙勸慰,宗祥又徐說道:“這乃是我料事不明,誤認武夫為有為,致遭此報。現在我已決意隱退了,是非曲直,待諸公論罷!”語亦近是,但不去經手借款,如何得著回扣,恐一念知悔,轉念又不如是了。諸好友仍勸他靜養,俟呈報政府外,自當嚴懲學生,代為泄忿。彼此解勸多時,才各退出,替他呈訴去了。還有奔往六國飯店的曹汝霖,亦因腿傷待醫,移居日本同仁醫院。當時即令部中僚屬,將學生毀家縱火、毆人傷捕等情,敘述了一大篇,繕作兩份,分遞總統府及國務院。就是警察總監吳炳湘,亦早已呈報內務部,由內務部轉達總統府中。這一番有分教:
才知眾怒原難犯,到底漢奸應受災。
欲看徐政府辦法如何,待至下回續敘。
觀北京學生團之暴動,不可謂其無理取鬧。章、曹諸人之專借外款,自喪主權,安得諉為非罪?微學團之群起而攻之,則媚外者且踵起未已,既得見好於武人,複得自肥其私橐,何所憚而不為乎?惟毀物毆人,跡近魯莽,幾致為曹、章所借口,砌詞架誣;起火一節,未得確音,但必謂學生所為,實未足信。學生第執小白旗,並未隨帶火具,何有縱火情事?溜電一說,較為近理耳。曹汝霖得以潛逃,章宗祥獨至遭毆,而陸宗輿且逍遙無事,我亦當為章仲和代呼晦氣。然章固一局中人,受歐亦不枉也,嘵嘵自訟,亦何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