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問起他的家小,當年他在後軍營時,發妻已卒,唯二女在,托寄於馮延府上,如今自陳有嬌妻美妾十餘,都是西域諸國人,生有一子四女,此行都帶在身邊。
我聽他講述西域景色與其治轄且未城的種種風光,心中不免稍有不快。暗道:你在那裏稱王稱霸,老子卻是在這裏苦苦掙紮,若不是有我這個將軍,說不定你早就被人滅了多次了,哼!
斂容抿了口茶,我慢條斯理地道:“哦?蘇大人真是虎膽,匈奴人大軍近在咫尺,反倒不退,竟還敢主動出擊,不知道傷著了沒有?”
蘇昃正在述說去年春與匈奴兵馬作戰的事情,聞言頗為自得地道:“匈奴人欺軟怕硬,故屬下等不敢稍顯懼色,眾兵將殊死拚殺,以搏生路,故匈奴人雖空有大軍數萬,卻匆匆退兵,還折損了不少人馬。”
我更是不快,刺道:“蘇大人這樣威猛,便該在西域長治久安,何必再回熊戎這塊彈丸小地?”
蘇昃見說,心中猛省,慌忙離席拜道:“屬下該死,望主公恕罪!”
我冷冷道:“你何罪之有啊,起來罷。”
蘇昃伏身叩首,忽然大為惶恐地叩拜道:“主公明鑒,當年若非主公提拔,屬下還不過是個職卑位微的小人,重用之恩,鐫銘永記,提攜之德,每思還報。沒有主公,怎有屬下今天的風光?在西域數年,屬下全仗著有主公扶持,才能有恃無恐,主公好比屬下恩親,豈有孩兒不盡孝於父母的道理?蘇昃若有錯失之處,主公但請責罰,隻是萬萬不要對屬下一片忠愛之心,產生懷疑啊!”
我瞧著他因惶恐而顫動的雙肩,心中不悅早已消了,緩緩道:“也不是怪你,隻是近來我心情不大好。”我長歎了一口氣,微微搖頭,“罷了,我知道你在西域也是挺辛苦的,當然我更不輕鬆。西域如此遙遠,募兵給糧,耗時費力,我為何要花這般氣力來扶植你呢?你該想得到的。”
蘇昃哽咽道:“屬下該死……屬下以為,主公心中有移治西域之策。”
我點點頭,苦笑道:“移治西域隻是我的一個夢想罷了,如今哪裏的形勢都不樂觀,我要把絕大多數的精力花在這裏,不能再輕易冒險玩命了。眼下匈奴不斷南犯,而我軍若屯駐西域,觸角過長,必會激起摩擦。蘇昃啊,我想撤回且未城的漢軍,不知你意下如何?”
蘇昃稍一驚,道:“難道……主公真要放棄西域了嗎?”見我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他反倒長籲了口氣,“也好,朝廷對長史府雖向有威權,不過今處末世,再想遙製諸國,無外異想天開。其實屬下此次回來,便是想請示主公對於西域長史府的安排。”
我聞言既感意外,又覺高興,道:“你能有此念,我甚欣慰,西域駐兵,耗資巨大,且未必牢靠,史中便有幾次全軍覆沒的故事。不過也不能說此後不相往來,畢竟,牢牢控製商路、商隊,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蘇昃聞言讚道:“主公說的恰中要害!西域天山南、北道為商路必經之處,而今朝廷與西域貿易泰半中止,熊戎地已變成各國商旅雲集的地方,此後大有可為!”
我非常讚同,旋又談起別事。蘇昃便趁機報說在西域諸國網羅到的諸多人才,更加上許多風情萬種的異國舞姬,令人耳目一新。
蘇昃加官西域長史之後,除了五百精勇,可謂別無他物。然此行除屯兵未歸外,卻帶回大小官屬三十多名,其中有加封為“且未城校尉”的莎車國人休屠弋,乃是以勇力聞名的武士。有“大將”條支國人安宰育,“副將”安息國人符跋,還有“別駕”本朝趙榮,“從事”方亢、撖操,“屯田都尉”車師前王人蒼也,一一與會,我發覺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遂依功拜職、賜秩。
九月戊寅,客曹尚書竹獠以老病,奏請骸骨,準以本秩退職,遂拜原將軍府西域長史蘇昃為客曹尚書,仍加功曹,以其副手趙榮為客曹丞,秩六百石,軍師府並行令召回駐守且未城的顏軍部隊。
在約定的十日之內,司金中郎將何謙動用工匠、徒眾千餘人,趕製出蹶張弩五千六百餘柄,遂命早已備營待命的軍隊兩天操練,一天行軍,往布爾罕達山口方向移動。
此次我親自出動,名義上隻率領了兩萬多部隊,實際大大不止。武鋒營、神機營兩部便有千人,皆是以一敵百的精銳,更有王巍、柳豐新組的步兵營等一萬五千人、司馬恭部萬人早已屯在斯處,故而此次總兵力達到了五萬。
對手的情況也基本清楚了,派去秘密擔當和談任務的羌人大多有所收獲:前幾次羌軍損失慘重,如今自勢力最強的鍾羌開始,大約分成三股活動,一股是鍾羌,包括赤脊族三萬五千多人,一股是以唐羌為首,先零羌、賜支族為輔的集團,兵力也在三萬以上,還有一股則是參狼羌、白馬羌聯軍,約兩萬人,各自補充器械、糧草。
按探子來報,發羌首領已許以議和之事,隻是還沒有使者送來正式文書。在瑪曲高原上,他們的勢力為最強,我根本夠不著,因此我會很痛快地應允此事的。另外還有動搖跡象的主要是參狼羌、白馬羌人,其族部遠在羌境東南,與我沒有太大的利益衝突,完全是因為被欣格誘以重利,方才為之。如今羌兵連敗,他們早已沒了當初爭功的勁頭,巴不得早點回到居地。
而唐羌,說起來他們是發羌的盟友,多半在高原活動,然而此次卻忠實地追隨著柏白、麻奴等人的步伐,其中看來一定有些名堂。至於鍾羌與先零羌、赤脊族等,早已被我列為死敵,現在隻需看著布爾罕達山口到底能埋葬多少羌軍的屍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