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樞很無奈地說:“胡雪岩的生絲情報資料是賭局的決定性因素,這份資料事實上就是英國人提供的虛假情報,這是設局讓胡雪岩鑽籠子,股價、房產、生絲這就是洋鬼子的三簧戲。地產的變現能力非常的差,拉升地產價格,可以套牢更多的錢莊資金,歐洲生絲豐收,英美人還要給胡雪岩開高價卻不真正接盤,洋鬼子是要繼續豪賭生絲將上海江南的錢莊資金壓在胡雪岩收購的生絲上,顧林拉入古應春這個彙豐銀行老買辦,就是要在金融圈通過你的寶源祥資金緊張來擊垮古應春的資本信譽,外資銀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縮銀根,國內的票號錢莊也就自然會跟著外資銀行的思路走,隻收不貸。套牢資金最多的房地產和生絲一破產,勢必引發恐慌,已經被洋鬼子操縱,股價拉升的大清股市因為票號錢莊催債,不少股民隻能恐慌拋售還款,甚至出現抽逃實業資本的惡劣情況。”
操縱輿論、哄抬股價、哄抬地產、豪賭生絲、抽空現金,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毫無關聯,洋鬼子卻在非常有邏輯地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搞垮帝國的金融鏈條,進一步擊垮帝國新興的洋務,將整個帝國推向更加貧弱的深淵。
徐潤終於明白唐廷樞一直說的這是一個陰謀,一張陰謀大網鋪天蓋地朝整個帝國掩殺而來,徐潤哪裏知道唐廷樞心裏的痛苦。
唐廷樞已經完全掌握了洋鬼子通過操縱股市房地產搞垮帝國金融、實業的確鑿證據。從美國回國途經香港,唐廷樞獲得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英國怡和洋行手中持有大量的開平煤礦股票,開平煤礦股票從一百兩到兩百五十七兩一路飆升的背後,就是怡和洋行在幕後坐莊炒上去的,現在怡和洋行已經成功抽身。讓唐廷樞撕心裂肺的是怡和洋行操縱開平煤礦股票是經過自己哥哥唐廷植之手完成的,一旦這個把柄讓盛宣懷知道,自己的招商局督辦的位置肯定會被李鴻章拿下,自己辛辛苦苦一手創辦的開平煤礦也將拱手讓與盛宣懷。唐廷樞一直出差在外還沒有清理招商局的賬目,還不知道徐潤挪用招商局資金填充寶源祥房產公司資本金的事情,心裏更加提心吊膽,盛宣懷一旦發現自己占用招商局資金,自己旗下的產業肯定會被盛宣懷給奪了。唐廷樞現在更加擔心開平煤礦的股票繼續下跌,失去理智的股民可能就直接找到公司退股,一直很文雅的唐廷樞嘴裏憋出了一句髒話:“他媽的王八蛋,下手太狠!”
“將開平煤礦的股票全部拋售,一股不留。”坐在辦公室看報紙的怡和洋行上海總辦、唐廷樞的大哥唐廷植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聽聲音是怡和洋行香港大班威廉·凱瑟克。
威廉·凱瑟克是怡和洋行創辦人威廉·渣甸的侄女瑪格麗特·渣甸和莊園主托馬斯·凱瑟克之子,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將怡和洋行另一創辦人麥地遜的外甥亞曆山大·麥地遜給趕出了公司權力中心,並逐漸取代渣甸和麥地遜家族在怡和洋行的控製權。這個凱瑟克跟他那王八蛋大伯威廉·渣甸一樣混賬,都是想方設法從大清帝國榨銀子,可以說是敲骨吸髓。林則徐在1839年實行禁煙時,威廉·渣甸親自在倫敦遊說剛剛登基的年輕英國女王維多利亞與大清帝國開戰,力主從大清帝國手中取得香港作為貿易據點。混賬的威廉·渣甸將向大清帝國傾銷鴉片視為發財的營生,還率先在香港購買地皮,到了1844在上海購買土地,成為大清帝國第一位外資地產商。
已經獨霸怡和洋行大權十年的凱瑟克講究人才策略,看準了大清帝國多如牛毛的苛捐雜稅讓帝國商人不堪重負,於是大膽吸納帝國商人的資本金。唐廷樞家族一直是凱瑟克拉攏的重點對象,當唐廷樞從怡和洋行回到帝國的懷抱時,凱瑟克將唐廷樞的大哥唐廷植升任怡和洋行上海分公司的總辦,上海的一切事務委托給唐廷植辦理。
唐廷植曾是一腔熱血欲報君恩,在英國人赫德掌控的帝國海關表現出色,為了獲取更高的平台展現自己的才華,花錢捐了一個五品同知的官銜,很快就有人打小報告說唐廷植利用海關職權敲詐勒索,更高的官位沒有搞到手,連捐來的五品銜也給革了,還被抓進大牢關起來。1873年怡和洋行上海總辦唐廷樞向新上任的凱瑟克遞交了辭職報告,凱瑟克一看這家夥要去幫助李鴻章辦輪船招商局,這對怡和洋行將來是個很大的威脅,凱瑟克想到了曾經被誣蹲過大牢的唐廷植。唐廷植這段時間正窩火呢,這個凱瑟克一會兒讓自己買入開平煤礦,一會兒讓自己賣出,他娘的簡直就是玩過家家遊戲,把自己當成一個股票操盤手了,開平煤礦是自己的弟弟唐廷樞辛辛苦苦創辦起來的,股價拉升便於融資,現在大清帝國的股市已經非常的脆弱,一旦將龍頭大盤股開平煤礦打壓下去,股市馬上就崩盤。唐廷植一直不敢將凱瑟克操縱開平煤礦股價的事情告訴唐廷樞,一旦今天聽從凱瑟克的命令,開平煤礦的股價就會下跌,甚至會出現退股狂潮,整個開平煤礦可能陷入抽逃資本的泥潭。
“凱瑟克大班,開平煤礦的股價已經從二百四十五兩以上下跌到一百多兩,如果我們現在全部拋空,整個大清的股市就完蛋了,大清是一個封建集權的國家,朝廷的保守派一直對股票這個東西是非常反感的,一旦開平煤礦這樣的公司垮了,股市肯定關門,也許我們將會失去更多的投資機會。”開平煤礦當初募集商股自己一直幫著在上海銷售了一百萬兩的股票,自己的弟弟唐廷樞不僅僅是開平煤礦的創辦人,更是大股東,一旦開平煤礦出事,除了身上僅剩下的十二萬兩銀子,弟弟唐廷樞就會麵臨破產的危機,唐廷植希望能通過長遠的策略說服這個凱瑟克,給自己的弟弟唐廷樞留一個機會,也給大清帝國年輕的股市留一個機會。
“唐總辦,我知道你是要給你弟弟唐廷樞留一個機會,但是上海的大絲綢商金桐已經完蛋了,那麼多錢莊跟著破產,清國的金融風暴已經來臨,我給了唐廷樞機會,我自己就要吞下金融風暴的惡果。”凱瑟克突然語氣提高了八度,“資本的殘酷在於不給任何人後悔的機會,法國人已經跟大清開戰了,路易·波拿巴走馬換將,是不會給清國機會的,你必須馬上拋光開平煤礦股票。”說完,凱瑟克啪的一下掛斷了電話。
唐廷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給弟弟唐廷樞打個電話吧,剛抓起桌上的電話又放了下來。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茶還沒有喝進口裏,買辦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經理室。
“總辦,出大事了。”買辦神色緊張,“大清帝國還彙豐銀行的軍餉貸款好像出了問題,還不上銀子了。”
“你說什麼?”唐廷植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你再說一遍?”
“大清帝國歸還彙豐銀行的錢還不上了,好像是胡雪岩用還銀行的銀子去收購了生絲,生絲一直壓著,現在外國人就坐在胡雪岩的阜康錢莊等著劃銀子呢。”買辦一臉的緊張,“現在大街上消息滿天飛,聽說阜康錢莊門口都跟趕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