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永細細地琢磨了一下袁世凱的招股方案:總股本一千一百股,每股五十兩公砝足銀,這樣一來北洋卷煙廠的資本金就高達五萬五千兩,如果真如袁世凱所說有專業人才進行生產管理,再建設屬於煙廠自己的煙草種植基地,這樣就解決了英美原料供應商壟斷的局麵。黃思永思前想後,決定購買一部分北洋卷煙廠的股份,支持一把大清帝國自己的卷煙企業。北京工藝商局的一同僚看黃思永拿著報紙入神,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黃思永這是要拿商局的資金投資煙草,於是趕緊給黃思永分析其中的利害關係:現在洋鬼子的紙煙一統天下,美國人跟英國人都聯手了,他們在資金、設備、營銷手法上都已經形成一統天下的壟斷局麵,中國人自己開辦的煙草企業要想在英美的包圍下突出重圍基本不可能。還有袁世凱是個情人朋友都能背叛的主兒,商局和袁世凱的北洋合作“官商合辦”肯定麻煩不少,與其將來麻煩,還不如商局自己出資開辦卷煙廠,何必讓官府來約束自己呢?黃思永搖了搖頭:“自紙煙盛行,中國之利源外溢者歲不下數萬金,興辦民族煙草企業,是向外商收回利權,不論成敗都值得一試,洋人的卷煙資金雄厚、設備先進,他們的稅賦很少,如果我們商局私人資本自己辦廠,沒有官府的保護是很難有大的發展,甚至會遇到種種刁難和打擊。”黃思永長歎一聲,“商局入股,並非為了謀利,而是為了讓更多中國人抽上國產卷煙。”黃思永心裏一直在權衡,袁世凱就是再沒有人性,總會給張謇一點薄麵的。1880年黃思永高中狀元的那一年,二十二歲的袁世凱在叔父袁保慶的推薦下帶著一幹人馬投奔吳長慶,吳長慶對這個欄杆子入夥的袁世凱並不感冒,當時張謇在吳長慶手下出謀劃策深得信任,幾次和袁世凱交談的過程中,張謇看準這是個人物,多次在吳長慶麵前推薦袁世凱,也才有了袁世凱在“壬午兵變”平叛時一戰成名,得到吳長慶的賞識。袁世凱一直感激張謇的推薦之恩,而當年張謇高中狀元,這其中就有黃思永的一分功勞,怎麼說張謇的恩人也該是他袁世凱的恩人。一番權衡,黃思永決定向北洋煙草公司投資八千兩白銀購買一百六十股。
1903年,北洋煙草公司在北洋管轄的天津新農鎮正式成立。按公司章程規定,官任保護,商任經營。直隸農務局道員黃景為官董;黃思永擔任商總董,負責經理招募商股及公司的一切事宜。入局北洋煙草的黃思永才真正感受到袁世凱的忽悠術,堂堂的人上人狀元公、天子門生、翰林學士成了袁世凱手下的股票推銷員。出獄之後了解到狀元公推銷股票失敗、賣字賺取路費的窘境,已經掏了銀子的黃思永隻有硬著頭皮接下北洋煙草這個空架子,原本以為會重蹈張謇覆轍的黃思永卻出奇的幸運,招股非常成功。北洋煙草招股成功的因素有:北洋集團這樣朝廷獨資國有企業背景的掛靠股東、狀元商人黃思永的加盟、宮廷特供的金字招牌。張謇的大生紗廠情況相比就糟糕得多,雖然有南洋集團的國有企業股東,但是南洋集團出資的設備相當破爛,政府官員股東不信守承諾認購股票導致市場信心盡失,張謇的企業遠離北京權力中心沒有拿到宮廷棉紗特供的金字招牌,加上打敗紫禁城騎馬的紅頂商人胡雪岩的李鴻章一秘、大商人盛宣懷分走設備後銷聲匿跡,更沒有人敢認購大生紗廠股票。黃思永招股成功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人才,這個人才不是像袁世凱忽悠的那樣是已經儲備好的,而是董事黃景在日本“撿”回來的中國第一煙草工藝師秦輝祖,由他擔任工場總董,全權負責卷煙的生產加工。作為中國第一部煙草專著《煙草芻議》作者的秦輝祖經曆頗為傳奇,1901年冬,作為河南候補縣丞的秦輝祖受直隸總督袁世凱的派遣,到北京學習日文,第二年夏天,自費隨同京師大學堂總教習吳汝綸赴日本考察教育。在日本期間,秦輝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日本明治維新之後日貨琳琅滿目,就連卷煙都是國產為主,而大清帝國是洋煙壟斷市場,秦輝祖覺得“紙煙尚無人創造,乃專心致誌考究製煙”。1903年,秦輝祖再赴日本,終於掌握了卷煙製造工藝,就在這一次留學期間巧遇到在日本考察農務的黃景,黃景便邀秦輝祖任職北洋煙草公司工場總董一職,秦輝祖留學歸來頓時讓黃思永推銷股票多了一個專業人才的噱頭。
秦輝祖對日本的市場狀況了解,上任伊始就從日本購買了卷煙機器,開始真正意義上的生產實驗,由於之前有保定實驗的經驗,很快北洋煙草試生產成功。但是問題很快就來了,洋人的牌子繁雜,甚至利用大清的地名俗語進行命名,成為煙民中膾炙人口的品牌,國內還沒有一個品牌的卷煙。執行總裁黃思永將秦輝祖叫到辦公室問:“秦總工,現在中國吸食洋煙的煙民都有十多年了,我們用什麼樣的煙標才能在洋煙的包圍中突出重圍一炮走紅?”秦輝祖是個優秀的留學生,在日本期間沒有研究學習品牌學,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卷煙的生產製作工藝之中去了。秦輝祖撓了撓前額光禿禿的頭皮,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黃思永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再次想起了袁世凱在保定向慈禧太後與光緒皇帝進貢實驗品卷煙的場景,慈禧太後口吐煙圈宛若球狀,北洋煙草的產品一開始就是宮廷特供,都是皇帝太後抽的。黃思永突然眼前一亮:“我們為什麼不把這煙就叫‘龍球’牌呢?”秦輝祖點了點頭應和道:“對,就叫‘龍球’,既有尊貴的意思,又便於記憶,我看行。”北洋煙草生產的龍球牌香煙誕生,日產卷煙二十萬支。黃思永還建議袁世凱學習張謇就地取材的生產模式,由營田局官地試種煙草,這樣一來可以防止英美商人壟斷原材料,而來就近取材可以降低運輸生產成本,在將來的價格方麵更具有銷售優勢,可以通過價格戰的方式從洋煙的壟斷市場中突破重圍,奪回煙草生產銷售控製權。
黃思永的北京工藝商局終於走出了多元化的第一步,而在南通的張謇正在進行集團化擴張。當初想盡辦法招收農民工給張謇留下了一個更大的隱患,農忙的時候給民工放假讓南通市場最大的日本競爭對手借機搶占市場。說起這個日本人,從《馬關條約》規定可以在帝國的領土上開設工廠以來,日本人就真的不客氣,港口交通方便的地方都有工廠。在張謇老家南通,日本人就設了工廠,日本人具有相當的競爭優勢,尤其是在成本方麵,英國、印度廠家根本沒法比,當年明治維新,日本政府為了與英、印爭奪中國棉紗市場,免除了日本紡織廠商的棉花輸入稅和棉紗輸出稅。免稅不說,日本政府還要求銀行對麵紗廠商進行資金方麵的大力支持,1897年和1898年兩次給予橫濱正金銀行三百萬日元的貸款,作為扶植日紗輸華之用。這一點張謇一直羨慕之極,現在大清帝國不僅僅稅目繁多,還有多如牛毛的捐,政府少搜刮一點,企業就謝天謝地,財政支持就想都不要想了。更讓張謇撮火的是日本紡織聯合會為了擴大日紗輸華,與日本郵船會社商定,降低日紗輸華運費並享有優先承運權;並實行輸出獎金和輸出津貼製度,1898年決定給每包輸華日紗以2日元的獎金,1902年又提高到3日元,日本人的獎金據說還有提升的可能。日本棉紗商有財政、運輸方麵的支持,索性在中國大量掠買棉花,回國紡成紗,織成布,再銷往中國,從中賺取高額附加值,日本人這一招從原料到銷售市場通吃的做法迅速占領中國紡織市場,並且取得了定價權。尤其是具有一百八十餘萬石產棉的南通成了日本人原料采購的重要基地,與張謇的大生紗廠進行貼身肉搏。
日本人的壟斷欲望讓張謇如芒在背,張謇在為大生紗廠所擬《廠約》的一開頭,就把日資紗廠在南通收花之事作為重要問題提出來,並建立了一整套棉花收購係統。大生紗廠設立“門莊”自行收購原料,這樣導致大生紗廠的收購原料資金壓力過大,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大生紗廠與棉商聯合,棉商事先跟大生紗廠簽訂供應合同,用自己的資金收棉花,然後統一結賬,棉商從中收取傭金的“抄莊”。當然為了跟日本人搶占原料市場,還有一些商人自家資金不多卻又擁有不錯的原料客戶,就由大生紗廠供給部分資金,組成專門代廠收花的“下莊”。有了原料資源,在勞工方麵卻存在時間上的致命障礙,農忙的時候日本人搶占市場,張謇仔細考察了一番農民工的耕種狀況以及勞動力的分配問題,琢磨出了一招既可以解決農忙民工荒,又可以解決原料問題的辦法。大生紗廠成立農墾公司,跟農民簽訂收購協議,農民隻種棉花,大生紗廠負責收購,這樣一來農民工的收入有保障,到了農忙全是公司的采收工,日本人原料收購緊張,在農忙期間想大量搶占市場就失去了先機,為了管理新開墾地區的棉花收購,大生紗廠建立了二十三個“分莊”的輔助機構,具體深入到棉農之中去,完全掌握原料市場,既能保證原料質量,又能在價格方麵掌握先機,這也是中國企業史上開曆史先河的公司加農戶的生產模式。
勞工問題、原料問題解決了,銷路是張謇麵臨的最大問題,日本人的布匹質量很好,花色很多,加上財政與運費方麵的支持,銷售價格上迅速打敗英國與印度,大生紗廠根本沒有打價格戰的本錢,張謇當初開工之後資金鏈就緊張,東挪西借,實在困難的時候就以每月一點二分的高利向錢莊借貸,尤其是到新花上市時,依然是“資本已竭,危險萬狀”,最困難的時候與一兩個朋友“每夕相與徘徊於大馬路泥城橋電光之下,仰天俯地,一籌莫展”。銷售一直成為張謇頭痛的事情,在張狀元創業之初一直幫著賣股票的南通首富、大布商沈敬夫是個兩肋插刀的朋友,在其他人“次第觀望委去”等著看張狀元經商笑話的時候,沈敬夫出手力挺張謇。張謇與沈敬夫其實早在1883年的時候因為一場抗捐結下終身友誼,當年官府向布商收取很重的厘捐,布商是做得越大虧得越多,連年虧本,南通首富沈敬夫在當地常常“一言定曲直”,威望頗高,於是布商們推選他與官府交涉,申請減捐。沈敬夫帶著大家的信任與官府交涉,官府卻並不買沈富豪的帳,一厘都不能少,感覺有負眾望很沒麵子的沈敬夫找到了平定“壬午兵變”榮歸故裏的張謇,除了張謇有膽略寫就一手好文章,沈敬夫還打探到一個消息,張謇的才華讓李鴻章、翁同龢這樣的朝廷重臣都拋出橄欖枝,加上張謇是剛剛榮歸故裏,官府還是會給一點薄麵。閉門苦讀希望科場金榜題名的張謇對突然找上門來的家鄉首富進行了熱情的接待,聽完沈富豪的訴苦,立馬揮毫,一份有禮有節的《呈請代奏核減海門花布厘捐稟》交到沈富豪的手上,沈富豪秀才出身,看到張謇的這份抗議書,激動得熱淚盈眶。更讓沈富豪意外的是,熱心的張謇“與敬夫理通海花布減捐”,榮歸故裏的平亂功臣出麵一番交涉,減捐終於成功,兩人心心相印。
一直為張謇籌集資本的沈敬夫成為大生紗廠的商董,上海商董的退出讓張謇心中對商人們總有那麼一點點忌憚,尤其是盛宣懷的言而無信,讓張謇對沈敬夫這個老朋友也非常擔心,擔心他哪一天會離自己而去導致資金鏈斷裂。張謇的三哥張詧是個鬼靈精,一眼就看出狀元弟弟的心思,既然弟弟跟南通首富是哥們,在銷售股票的時候是同心同德,那何不再將兩家的關係拉近一點?張詧借機提出聯姻,讓沈敬夫將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沈敬夫的女兒也就成了張謇的侄媳。沈敬夫的布莊專運南通土布到東北三省行銷,他所經營的土布,布質細、門麵大、尺頭足,合東北人的脾胃,營業額相當大。兒女親家進一步拉近了張沈兩家的距離,為了支持張謇,沈敬夫把自己布莊的資金全部接濟了大生紗廠,甚至以布莊的名義向上海和南通錢莊透支巨款,轉借給大生紗廠周轉。沈敬夫還利用他與通、崇、海花紗布商的緊密聯係和自己在花布同業中的聲望,動員棉花商、布商等向大生紗廠投資。並在通海地區組織一批殷實的紗莊為基本戶,優先銷售大生紗廠的“魁星”紗。當然陳維鏞、劉桂馨這些商董布商也是竭力向織戶推薦“魁星”紗。為了廣泛培育經銷商,張謇幫助一些當地布商跑錢莊信用貸款,壯大布商的資金實力,並且大生紗廠的棉紗都是通過開盤方式批發給各紗莊銷售。
日本人的競爭將大生紗廠逼向了集團化擴張。大生紗廠除了設立二廠、三廠、八廠這樣同一部門的橫向發展,還進行了縱向的一體化發展,上下遊產業鏈完整地擴張:既根據棉紡織業發展對原料的需要,創辦通海墾牧公司,開墾蘇北沿海灘塗荒地,“廣植棉產,以厚紗廠自助之力”,保障紡紗所需棉花原料的供應;為了解決新式棉紡工業等對動力的需要,建立電力工業;又為了綜合利用紗廠的棉籽、下腳、飛花和剩餘動力而設立油廠、肥皂廠、紙廠、碾米廠、麵粉廠等;還為了提高產品附加值,為了進行機器維修和設備更新,為了產品和原料以及人員的運送等,相應創建染織工業、冶鐵業、機器製造業、輪船運輸業等企業,一時間南通被稱為“小漢陽”。
1904年,大清帝國頒布《公司律》之前,張謇創辦的大生企業集團達到了鼎盛時期,而充滿信心奪回煙草市場控製權的黃思永很快遇到了麻煩。合作的甜蜜總是那樣的短暫而令人痛徹心扉,黃思永借助慈禧太後的讚譽大做廣告宣傳,加上不斷地向宮廷免費派送卷煙,黃思永靈機一動想出來的“龍球”牌香煙成為帝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卷煙宮廷特供名牌產品,這個“龍球”牌子還真的一下就積攢了知名度。黃思永借力打力,學著洋煙的多品牌戰略,將“龍球”牌進行品牌的價值延伸,隨後延伸品牌“雙龍地球”、“紅頂球”等煙標同樣暢銷,北洋煙草公司日產二十萬支,黃思永看到張謇的集團化擴張,很快在天津市區擴建新廠,還在煙台辦了分廠。上午運出去的卷煙下午就變成白花花的銀子,北洋煙草公司一下子成為北洋集團最賺錢的企業,黃思永遵照入股時的承諾,對在北洋煙草公司的應得花紅一律辭讓,分文不取,黃思永殫精竭慮發展北洋煙草就是為了進一步擴大規模,全麵與英美煙草競爭。
窗外雪花飛舞,整個世界銀裝素裹,黃思永哈著氣看著賬本,心裏甜滋滋的,這個時候袁世凱笑眯眯地走進了辦公室,抓起黃思永桌子上的賬本,對黃思永是一頓猛誇,聽得雲裏霧裏的黃思永臉上的笑容宛若桃花。袁世凱依然笑嗬嗬地說:“慎之啊,現在公司發展勢頭不錯,你對公司貢獻很大,將花紅留在公司是為了進一步擴張,老佛爺對你的努力很滿意,最近財政上一直為了支付《辛醜條約》的賠款,你看我們直隸大大小小的公務員生活都很清苦,當初調撥給公司的銀子,我請示了老佛爺從公司劃撥一筆款子,先給上班的公務員發點過年費。”
黃思永一聽,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全消失了,這他媽的哪是來要過年費,這就是打著公務員過年的幌子要從北洋煙草公司刮銀子,這個慈禧老娘們真是眼疾手快。黃思永知道一定是袁世凱在背後搗鬼,這家夥平時屁大個事兒都要過問,簡直就拿北洋煙草公司當他們家的菜園子,就是有一條小蟲都要親自給掐死,事無巨細事事幹涉。自己作為股東根本沒有發言權,任何事情都要袁世凱審批,關於這一點黃思永一直告訴自己,要做大事就一定要克製,黃思永甚至有時候還慶幸自己比張謇賣字賺取路費幸運多了,畢竟北洋煙草已經走上正軌,就是事事請示袁世凱忍忍也就過去了。黃思永不拿花紅還有一個重要的提示意義就是要告訴袁世凱,北洋煙草公司發展是股東共同的責任與義務,最好大家都別先從公司分紅分利,擴大規模才能賺取更多。可袁世凱卻等不及了,黃思永知道,現在袁世凱養了上萬人的新軍,這些人都拿袁世凱當成衣食父母。槍杆子裏出政權,袁世凱這個衣食父母可是仰仗這些新軍孩子們,有了這些新軍,袁世凱的直隸總督的位置就牢靠,甚至有可能進一步往上爬。黃思永笑眯眯地告訴袁世凱:“部堂大人,公司剛剛賺錢,還需要大量資金擴張呢。”
袁世凱不動聲色地走了。1904年春節剛過,袁世凱就每三天到一次北洋煙草,每五天查一次賬目,還給黃思永提出了新的要求,以後即使芝麻大的事情都必須向袁世凱請示彙報,沒有他的批準,任何人都不得在資金、生產方麵做出最終決策。黃思永覺得北洋煙草的氣氛越來越壓抑,自己這個商董根本就是“有名無實”,當初朋友們的勸誡看來是真的應驗了,至此,黃思永萌生了退意。1905年,鬱鬱寡歡的黃思永辭去北洋煙草商董之職,並退出八千兩股本中的五千兩,黃思永用退股北洋煙草的銀子創辦了北京愛國紙煙廠,規模小於北洋煙草的愛國紙煙廠最終也頂不住英美煙草公司等外商的傾軋,開業沒多久就被迫歇業,堂堂大清帝國狀元在成為短暫的煙草明星之後,如同帝國的命運一般,快速隕落了。總工秦輝祖也屢遭猜忌,得不到重用。盛宣懷看準了機會,背地裏聯係上秦輝祖,希望秦輝祖到自己創辦的上海三星紙煙公司發揮自己的才華,秦輝祖見黃思永狀元都鬥不過袁世凱,也就把鋪蓋卷到了上海,這個秦輝祖一到上海就策劃了一場轟動大清帝國的美女營銷方案,一套三十二片彩色美女一下子將帝國煙民的眼球給吸引住了,秦輝祖一躍成為風雲上海灘的煙草工藝大師,遺憾的是盛宣懷創辦的三星煙草一年後惹上了國際商標官司而破產。沒有了大清帝國商部高級顧問、狀元大商人黃思永的管理籌劃,沒有秦輝祖在工藝包裝營銷方麵的打拚,北洋煙草開始陷入一片混亂,官總董黃壕“未經知會股東借用外債銀三萬六千餘兩”,使北洋煙草陷入困境。到1906年北洋煙草宣告破產的時候,隻有現銀五十二兩七錢九分。
狀元黃思永在帝國資本的天空隕落了,留下了張謇在孤獨地前行。一個漫長的冬天過去了,春暖花開的1907年春天,大生紗廠舉行第一次股東會,這一次股東大會既不是團結的大會,也不是勝利的大會,是一場對張謇清算的大會,進一步將大生集團推向深淵乃至萬劫不複的大會。股東大會審計發現大生紗廠對其他企業的投資和往來達到了四十萬兩,這些投資並未經過股東同意,都是張謇一個人權柄獨攬拍腦袋的結果,張謇打造的一條龍上下遊產業鏈絕大多數不盈利。在清廷於1904年頒布《公司律》之前,大生集團的地位是“無限製、無法律之地位”,當初跟盛宣懷簽訂合作協議的見證人鄭孝胥提議“改為有限製、有法律完全之公司”,大生股份有限公司橫空出世。至於張謇拍腦袋投資的公司,再成立專業的投資公司來進行打理,大生股份將之前大生紗廠投資的其他公司資本金四十萬兩劃撥給新成立的公司,並且加撥二十萬兩的資金以助新公司收拾投資爛攤子,就這樣,大生股份的孿生姐妹通海實業也同時誕生。股東大會上,張謇提交了辭職報告,股東們一直挽留,張謇隻好無可奈何地宣稱隻願意再幹五年,六十歲一定掛冠而去。股東大會之後,通海實業成了大生集團的賬房,大生集團的擴張停滯了,戰線在收縮,再收縮。一代文武全才的狀元巨商,終因深入其骨髓的八股病毒而無法擺脫欲望的膨脹,在一場場無奈的博弈中盲目擴張,在曆史的天空中猶如天邊的流星,劃過帝國的斜陽。
改革大師慈禧
1901年1月4日,沙皇俄國萬裏雪飄,一名蓄長辮、著長袍馬褂的清瘦男子驅趕著馬車在冰冷的聖彼得堡大街疾馳。
趕車的男子是大清帝國駐俄公使隨身翻譯、日後《二十一條》簽署者、民國修道士總理陸征祥,坐在馬車裏的是大清帝國駐俄公使楊儒。馬車太快,咯噔一下將頭發花白、麵容消瘦的楊儒給顛了起來,一陣刺骨的寒風卷起了馬車簾子,坐定的楊儒裹了裹朝服,低頭看了看胸前的錦雞補,心中一陣酸楚無以言狀。從紫禁城到聖彼得堡,楊儒一直都穿著這身朝服,走在人們全西裝革履的聖彼得堡大街上,總招來無數異樣的眼光。那些洋鬼子們哪裏會明白,這身朝服是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十年寒窗苦讀,一頭白發無悔,楊儒是大清帝國的使臣,這是國家尊嚴的象征。楊儒摘下了頭上的朝冠,慢慢地撫摸著朝冠上冰冷的小寶石,周圍鏤花珊瑚宛如一雙雙憤怒的眼睛盯著他,楊儒心裏一顫,自己頭頂蒼天、身係國之尊嚴,東三省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大清帝國的皇帝與太後流亡西北,沙俄皇帝尼古拉二世亞曆山德羅維奇那王八蛋自任侵華軍總司令,指揮十七萬俄軍盤踞東三省。三天前,遙遠的流亡首都西安電傳了一紙任命,駐俄公使楊儒全權負責與沙俄交涉收回東三省。快到沙俄外交部了,楊儒將朝冠戴好,下馬車的時候,陸征祥攙扶著年逾古稀的楊儒。楊儒再次正了正衣冠,站在道路兩旁的沙俄陸軍頓時正色盯著這位大辮子大清帝國外交官,楊儒目不斜視快步走進了談判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