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之殤11(3 / 3)

尼古拉二世鐵了心要趁八國聯軍侵華之際占領北京,大清帝國皇帝與掌握帝國實權的慈禧太後西逃的時候,他已成功將大清帝國的龍興之地東三省收入自己的囊中。全麵入侵東三省,在那個屈辱的11月9日,沙俄太平洋海軍司令官阿列克謝耶夫中將脅迫盛京將軍增棋簽訂了《奉天交地暫且章程》,盛京將軍名義上仍是盛京最高長官,但沙俄在盛京設立總管一人,盛京原有大清帝國軍隊全部解散,武器和軍事設施全部收繳或拆毀,沙俄有權隨時動用武力鎮壓當地人民的反抗。11月9日這天東三省罕見地大雪紛飛,山河哭泣,愛新覺羅龍興之地東三省的實際控製權就這樣輕易地被增棋給出賣,落入到沙俄尼古拉二世的手中。老祖宗努爾哈赤的陵寢都落入到沙俄老毛子手上,帝國震驚,剛剛逃到西安的慈禧太後驚魂未定,聽聞東三省落入尼古拉二世之手,頓時暈厥,立即下旨將增棋交吏部嚴處,所簽條約無效,電令駐俄公使楊儒全權負責交涉東三省收回事宜。尼古拉二世萬萬沒有想到慈禧太後遠在西安,居然遙控駐俄公使楊儒來談判收回東三省主權問題,楊儒兩年前已經是大清帝國駐沙俄公使,尼古拉二世一直沒有將這個拖著長辮子穿著怪異長袍的大清帝國的公使放在眼裏。尼古拉二世已經通過外交部收集的情況對這個孤身一人來談判的楊儒進行了全麵了解,這家夥官居二品,工部右侍郎,相當於沙俄的建設部副部長,從1892年開始就出任美國、西班牙、秘魯、奧地利、荷蘭公使,是大清帝國為數不多的精通歐美政務的大清高級官員。這個楊儒老家在鐵嶺,這一次沙俄將鐵嶺給占了,簡直就同挖了楊儒的祖墳一般。

尼古拉二世不想給楊儒任何機會,派出沙俄財政大臣維特、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輪番轟炸,談判會場氣氛壓抑得讓楊儒心髒都快碎了一般。讓尼古拉二世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大清帝國老爺子大使一副不怕死的樣子,談判拉鋸戰持續到3月22日,已經進行了二十一次談判仍毫無結果後,沙俄外交部部長拉姆斯道夫強盜的嘴臉終於露出來了,厚顏無恥地威脅楊儒,如果不簽約就決裂開戰,可讓拉姆斯道夫傻眼的是,內心憤怒的楊儒不但沒有被他的淫威嚇倒,還轉身拂袖而去。一出沙俄外交部大樓,心裏窩火的楊儒催促陸征祥快馬加鞭,天寒地凍的聖彼得堡大街依然冰雪覆蓋,楊儒竟墜落冰冷的大街上,左臂和右腿骨折。這天晚上,楊儒躺在床上不斷地呻吟,陸征祥送走了外科醫生,將一份報紙遞給楊儒,楊儒躺在床上興奮地看著報紙,流亡的大清帝國終於浮現出一絲曙光,遙遠的西安在帝國的上空綻放出絢爛的雲彩,戊戌變法之後,塵封三百年的大清帝國終於開始新政了,慈禧太後與光緒皇帝在西安發布了新政“變法上諭”,字字深情,感天動地:

世有萬古不易之常經,無一成不變之治法。窮變通久,見於大《易》。損益可知,著於《論語》。蓋不易者三綱五常,昭然如日星之照世。而可變者令甲令乙,不妨如琴瑟之改弦。伊古以來,代有興革。即我朝列祖列宗,因時立製,屢有異同。入關以後,已殊沈陽之時。嘉慶、道光以來,豈盡雍正、乾隆之舊。大抵法積則敝,法敝則更,要歸於強國利民而已。自播遷以來,皇太後宵夜焦勞,朕尤痛自刻責。深念近數十年積習相仍,因循粉飾,以致成此大釁。現正議和,一切政事尤須切實整頓,以期漸圖富強……執中以禦,擇善而從,母子一心,臣民共見……著軍機大臣、大學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國大臣、各省督撫,各就現在情形,參酌中西政要……各舉所知,各抒所見,通限兩個月,詳悉條議以聞……朕與皇太後久蓄於中。事窮則變,安危強弱全係於斯。倘再蹈因循敷衍之故轍,空言塞責,省事偷安,憲典具存,朕不能宥。將此通諭知之。

流亡的孤獨與恐懼讓帝國的掌權者慈禧太後的腦子清醒了,終於看到了帝國衰敗的本質,對一個集權製國家而言,當政治派係的潛流徹底浮出水麵,勢同水火的時候那一定是國家最危險的時候,派係的傾軋,尤其是掌權者的國家意誌的分化就會導致國家整體失去方向,在迷茫之中墮落。現在慈禧太後終於向天下人信誓旦旦地宣稱要與光緒皇帝母子同心,天下一心,一心一意搞改革,全心全意求發展。興奮的楊儒忘記了骨折的傷痛,讓陸征祥研墨備紙。在陸征祥的攙扶下,楊儒挑燈夜戰,結合多年出使北美中美、西歐中歐、俄國的實際工作經驗,以駐外公使、建設部副部長的身份,給流亡西安的帝國皇帝寫奏疏:“彼有商學而我不講,彼有商會而我不興,彼且有公司以集資,國家為保護,故中國商貨出口不敵進口,互市以來,彼愈富而我愈貧。”一直跟外國人打交道的楊儒這幾年一直在琢磨歐美列強的富國強兵之精髓,德國、英國、日本都是皇權至上,德國在俾斯麥、日本在伊藤博文、英國在迪斯累利首相的帶領下步入豪強行列,他們的皇權之下都有一個先進的內閣決策機構,他們總有一個專門的機構為國家的財富謀劃。大清帝國沿襲千年的王朝的戶部隻是皇帝的私人錢袋子,卻沒有一個管理商業整體發展的機構,更沒有規劃發展商業的法律,帝國的財富已經上千年稀裏糊塗地混裝在皇帝的錢袋子裏麵,實在太落後了。一個國家的強盛是工商業的崛起,工商業資本化必須有專業的財富管理部門,專門的法律約束。

楊儒在折子的結尾大膽地寫上了一段振聾發聵的呼籲之詞:“訂商務之律,設商務之局,遍詢商家之疾苦不便而善謀補救,博訪商家之盈虛利弊而為主持。”楊儒的大膽呼籲實在顛覆大清帝國三百年來國策,順治皇帝入關一統天下,繼承戰國以來曆代統治者實行的“重農抑商”政策,雍正皇帝專門上諭天下“農為天下之本務,而工商皆其末也”,乾隆皇帝也下詔天下“欲使天下之民,皆盡力南畝”,商業在大清帝國一直和妓院這樣的第三產業被讀書人以及帝國官員所歧視。現在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後母子一心,那就是要改變商人的妓女待遇,楊儒決定冒險向皇帝建議,製定商法隻是發展商業的遊戲規則而已,國家要想科學地管理財富,那就要將商業從皇帝的錢袋子裏麵剝離出來,組建大清帝國工商總局,進行專業化的財富管理。

3月23日,楊老爺子的洋洋萬言書奏疏通過工作人員快馬加鞭送往西安。3月25日,拉姆斯道夫向躺在床上的楊儒下了最後通牒,楊老爺子讓陸征祥用馬車把自己拖到沙俄外交部,拉姆斯道夫對骨折的楊儒沒有任何一絲同情憐憫,隻給躺在軟輪椅上的楊儒九個小時的考慮時間。拉著火急攻心的楊儒,馬車在風如利刃、冰如玄鐵的聖彼得堡大街上快速地奔跑,猛然間,楊老爺子被摔出了馬車,整個人頓時失去了知覺,陸征祥伸出手到楊老爺子的鼻孔前,呼吸微弱。陸征祥將楊儒拉回大使館,請來醫生,醫生搖了搖頭,非常遺憾地告訴陸征祥,楊儒中風了,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站起來了。陸征祥回想起3月22日晚上,楊老爺子挑燈夜戰寫奏疏的情節,頓時淚飛如雨。楊儒慢悠悠地伸手抓住陸征祥的手,楊老爺子的眼裏充滿著無奈與期待,陸征祥一直跟著楊儒見證了三個月的艱辛談判,老爺子的每一個眼神他都非常的明白,東三省的合約不能答應尼古拉二世,大清帝國要想富強,必須成立商部,頒布商法,進行專業財富管理,這是老爺子兩個最大的心願。3月26日,陸征祥揉了揉一夜未睡而紅腫的雙眼,突然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將一紙西安發來的電報送到床前,電報隻有五個字:“不遽行畫押!”陸征祥異常激動地接過電報:“大人,我們得到了國際聲援,您看,朝廷旨意,不用簽約了,您的心願完成了,可以到德國做手術,他們那裏有最好的骨科大夫和心血管大夫。”楊儒一夜焦灼的臉上終於浮出笑容,轉瞬笑容消失了,陸征祥明白,楊老爺子對商部的設立還是放心不下。

三個月之後,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在向慈禧太後彙報第三次會奏變法事宜時,極力表揚了楊儒的赤膽忠心,慈禧太後聽聞楊儒身在處處危機的異國卻仍心在社稷,摔折了胳膊和腿,還熬夜奮筆萬言書,心裏大受刺激。劉坤一與張之洞尤其對楊儒提出的頒布商法成立商部的主張深表讚同,進一步給慈禧太後分析商法與商部的重要性。兩人尖銳地指出,一個國家的振興必須有一個整體的工商業發展規劃,由國家進行統一的宏觀調控,失去了國家統一管理的工商業無法資本規模化。資源無法集中優化分配發展,削弱了資源的優勢競爭力,不斷的投入隻能一步步演變成沉沒成本,造成國家資本投入不能回收,極大地浪費了財力物力,所以無論是招商局還是招商局旗下的企業,由於缺乏朝廷的統一規劃,資源不能充分利用,造成極大的資源浪費。所以就出現投資一兩年企業就關門,甚至逐漸喪失企業的控製權,也就進一步喪失資源的控製權,這就對帝國的主權造成了無形的傷害。他們進一步指出,缺少商律是大清帝國工商業未能振興,利權為外人所奪的重要原因。“互市以來,大宗生意全係洋商,華商不過坐賈零販。推原其故,蓋由中外懋遷,機器製造,均非一、二人之財力所能。所有洋行,皆勢力雄厚,集千百家而為公司者;歐美商律,最為詳明,其國家又多方護持,是以商務日興。中國素輕商賈,不講商律,於是市井之徒,苟圖私利,彼此相欺,巧者虧逃,拙者受累,以故視集股為畏途,遂不能與洋人爭衡。況凡遇商務訟案,華欠洋商,則領事任意需索,洋欠華商,則領事每多偏袒,於是華商或附洋行股份,略分餘利,或雇無賴流氓為護符,假冒洋行。若再不急加維持,勢必至華商盡為洋商之役而後已。必中國定有商律,則華商有恃無恐,販運之大公司可成,製造之大工廠可設,假冒之洋行可杜……十年以後,華商即可自立,駸駸乎並可與洋商相角矣。”劉坤一與張之洞一通囉唆,意在反複跟慈禧太後強調統一規劃,法製化經濟改革,才能夠更加科學地發展帝國的工商業。遠在德國治療中風的楊儒聽聞劉坤一與張之洞聯名上奏設立商部,老爺子是異常激動,趴在病床上艱難地給慈禧太後與光緒皇帝出謀劃策。經過兩個通宵的奮戰,又一份洋洋灑灑的萬言變法奏折從遙遠的德意誌寄向大清紫禁城,楊儒在萬言書中進一步提出了“固封圉,求賢才,裕財用,整內治,重使務,集眾長”的“六策”。其宗旨是“舍富強難圖立國,舍變法莫致富強”,要通過變法改革弊政,補救時艱。

楊儒的萬裏奏疏讓剛剛回鑾紫禁城的慈禧太後感動得老淚縱橫。擦幹了老淚的慈禧太後很快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鎮壓太平軍之後,漢人的勢力越來越大,直隸、兩江、湖廣、兩廣、雲貴、陝甘幾乎整個大清帝國的督撫寶座都落在漢人的手裏,這些掌握帝國實權的督府們利用手上的權力一個勁兒地興辦洋務。招商局興辦之後,隨著商務大臣和路礦總局設立,商務、路務、礦務實權卻紛紛落入漢人督撫手中,按照楊儒的提議,頒布了商法,成立了商部,什麼商務路務一切大權就要上收商部,地方督撫怎麼可能放權呢?商部屆時總攬一切商務大權,漢人總理商部事務還是滿洲八旗貴胄呢?慈禧太後搖了搖頭,這是一個大傷腦筋的事情,現在帝國實在是太貧弱了,讀書人說是我老太婆大權獨攬誤國誤民,實在是冤枉,洋鬼子說我幹涉朝政,他們哪裏知道我慈禧心裏那個苦呀?戊戌年,康有為梁啟超聯合帝師翁同龢、張之洞他們搞變法,光緒皇帝雄心勃勃準備大幹一場,慈禧太後一看光緒皇帝還有點誌向,決定放手讓光緒皇帝去幹,自己帶著太監李蓮英到頤和園頤養天年,可缺乏政治謀略的光緒皇帝卻是赤膊上陣要大幹一場。縱觀戊戌變法期間光緒皇帝的表現,光緒皇帝自己都有點沒有底氣,遇到大事拿不了主意,在政務方麵,慈禧太後一生沒有一句表揚光緒皇帝的話,隻是說光緒皇帝孝順,變法期間光緒皇帝一天可以三次從紫禁城跑到頤和園向慈禧太後請示,讓慈禧太後拿主意,實在放心不下的慈禧太後讓李鴻章榮祿在總理衙門麵試一下承擔帝國變法重任的激進分子康有為,慈禧太後太關心這個年輕人會怎麼將新法推行下去。“殺二品以上阻撓新法大臣一二人,則新法行成。”急功近利、毫無政治韜略的康有為,這一句話頓時讓帝國的上空陰雲密布。殺誰?慈禧太後容忍了康有為的年輕魯莽,事情發展到最後,康有為居然幼稚地將一直支持光緒皇帝變法圖強的老太婆慈禧太後當成了絆腳石,當革命革到了最高掌權者頭上,康有為的變法就注定要失敗。戊戌六君子的鮮血抹紅了帝國的天空,猶如血盆大口在吞噬帝國奄奄一息的生命,最後的希望在恐懼中快速地墜落。1901年的西安新政是帝國最後的掙紮,慈禧太後不想悲劇重演,必須權衡一個萬全之策。

1902年1月5日,慈禧太後鑾輿回京。回京後慈禧太後忙於帝國新政,商部的事情一直讓慈禧太後頭疼,英國商約談判大臣馬凱爵士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了上海,找到會辦商務大臣盛宣懷談判重修通商行船條約。盛宣懷給慈禧太後上了一個折子,說英國人重修條約,馬凱爵士的到來隻是拉開了清朝與列強逐個修約的序幕。法國人、德國人、美國人一大幫洋鬼子也正往上海趕,大清帝國已經被洋鬼子糟蹋了幾十年,帝國在沒有自己的商法的情況下跟洋鬼子談隻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看完盛宣懷的折子,慈禧太後陷入冥思苦想,老太婆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誰能承擔擬商法、任商部大臣的重擔?這可是一場決定帝國利益的革命性新政。慈禧太後是一籌莫展,這時,總理衙門大臣、西安新政最高改革指導機構督導政務處首領、慶親王奕劻興衝衝地跑到跟前,將一份請柬呈上,慈禧太後打開請柬頓時眉飛色舞,真是蒼天有眼,那個曾經不可一世,在議會上發表演說,向大清帝國開戰的英國女王維多利亞終於死翹翹了。這個可惡的女人不僅僅通過鴉片、槍炮,還通過輪船、生絲策劃了1883年那一場觸目驚心的帝國金融危機,維多利亞猙獰的麵目一次又一次浮現在慈禧太後的夢境裏,這個囂張的女人終於死了。慈禧太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愛德華七世繼承維多利亞的王位,邀請大清帝國派皇室貴胄參加登基大典。慈禧太後看了看一直低頭不語的奕劻:“奕劻,你看派誰去英吉利?”奕劻智商不高但是會察言觀色,遂推波助瀾,對慈禧太後說張之洞等洋務大臣一直奏請頒布商法設立商部,這勢必動搖督府們的洋務利益,朝廷完全可以借助去英吉利朝賀愛德華七世的機會考察西洋政務,考察回來的考察大臣完全可以勝任總理商部的重擔。慈禧太後一聽奕劻的建議正合自己心意,帝國專業理財的商部一定要掌握在愛新覺羅家族手上。義和團大鬧帝都之後,滿洲八旗讓慈禧太後可以信賴的也隻有奕劻,奕劻現在根本不可能去英吉利,慈禧太後想到了奕劻的兒子載振,承襲二等鎮國將軍頭品頂戴的載振隻有二十六歲,慈禧太後覺得派這麼一個小帥哥去英吉利會讓英國老鬼認為大清帝國蔑視他們,老太太決定找個機會給小帥哥進進爵位。

1902年3月,慈禧太後發布上諭:“中國律例,自漢唐以來,代有增改。我朝《大清律例》一書,折衷至當,備極精詳。惟是為治之道,尤貴因時製宜。今昔情形不同,非參酌適中,不能推行盡善。況近來地利日興,商務日廣,如礦律、路律、商律等類,皆應妥議專條。著各出使大臣,查取各國通行律例,谘送外務部。並著袁世凱、劉坤一、張之洞,慎選熟悉中西律例者,保送數員來京,聽候簡派,開館編纂,請旨審定頒發。總期切實平允,中外通行,用示通變宜民之至意。”頗有心計膽識的慈禧太後終於出手要改改祖宗家法了,向天下宣布要派大臣出洋考察,為了顯示朝廷的公正性以及對督撫大員們的信任,慈禧太後在上諭中點名要袁世凱、劉坤一、張之洞三人推薦人才。三位督撫大員果然不客氣,很快就向慈禧太後推薦了精通律例的刑部右侍郎沈家本、大律師伍廷芳,慈禧太後一看,一個是司法部副部長,一個是精通洋法的大律師,慈禧太後很滿意三位督撫的推薦。為了能讓載振名正言順地總領商法商部,慈禧太後在1902年5月13日再次發布上諭:“現在通商交涉,事益繁多,著派沈家本、伍廷芳將一切現行律例,按照交涉情形,參酌各國法律,悉心考訂,妥為擬議,務期中外通行,有裨治理。俟修定呈覽,候旨頒行。”

慈禧太後對三大漢臣推薦的人才都委以重任,研究考訂大清帝國第一部商法。不過上諭說得很明白,司法部副部長與大律師製定商法必須參酌各國法律。沈家本屬於土鱉型人才,沒有見過世麵,大律師伍廷芳屬於從英國回來的海歸,但是可能存在地域之偏見,為了確保大清帝國有一部最先進的商法,帝國必須派一位能臣幹將出國進行全麵考察,英國作為法律最為健全之國度,那是必須要去的。自從李鴻章簽訂《辛醜條約》之後吐血而亡,袁世凱迅速搭上了慶親王奕劻這一條線,袁奕聯盟成了帝國晚期最大的政治同盟。奕劻已經上書慈禧太後派員出洋考察,奕劻的兒子整天提著鳥籠子瞎轉沒事幹,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袁世凱向慈禧太後提出建議,在滿洲貴胄裏麵載振身為鎮國將軍二品大員,完全可以擔任赴英吉利朝賀的大任,載振出使英倫完全可以順便考察洋法。慈禧太後一聽袁世凱的建議,心裏那個高興啊,從李鴻章死了之後,在漢人裏麵就數這個袁世凱會來事,這個袁世凱還真是善解人意。有袁世凱這麼一保舉,慈禧太後馬上借坡下驢,擢升載振為貝子銜,欽命專使大臣出使英國,代表大清帝國皇室道賀愛德華七世登基。

1902年5月27日,帶著慈禧太後的厚望與祝福,帝國宗室載振貝子率參隨梁誠、汪大燮、唐文治等一大幫人抵達英倫。喧鬧的登基樂章中,載振抬頭看了看台上穿著奢華的皇帝服的大胡子老頭愛德華七世,心裏冷冷一笑,在愛新覺羅王族都說我載振放蕩,台上這個六十歲的老頭兒也是一個放蕩的家夥。在駐愛爾蘭陸軍部隊服役時,這個愛德華七世就與一女演員廝混,其父艾伯特為勸導他而親自到愛爾蘭,卻在歸途中去世,氣得維多利亞女王大病一場,把艾伯特親王的死歸結於愛德華的荒唐,莫明其妙就當了寡婦的維多利亞氣急敗壞,從此不準愛德華七世過問國務或王族事務。六十歲了,老哥們兒愛德華七世終於熬出了頭,坐上了英國國王、印度皇帝的雙王寶座。年輕氣盛的載振一時雄心勃勃,愛德華七世這樣的老頭都能改邪歸正,自己身為愛新覺羅王族的血脈,血管裏流淌著努爾哈赤大汗的血液,不能再過著遛鳥鬥蛐蛐那樣虛度光陰的無聊生活,載振帶著群臣在英國不斷地走訪。訪問完英國,轉道法國、比利時、美國,最後從日本回到國內。

美國的總統製、日本的君主立憲製都讓載振大開眼界,回到北京的載振來不及回家跟自己的老爹老媽請安,就直奔養心殿向慈禧太後彙報出國考察的詳情。“老佛爺,楊儒提議的工商總局建製太低,無法將路務礦務等統統納入中央管理範疇,大清要建設一個全新的現代化國家,就要由中央統一規劃調度,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立一個中央領導的大部委商務部,把商務、路務、礦務實權從督撫手中奪歸中央。”載振在考察的途中一直琢磨商部的建製問題,在出國之前自己的老爸奕劻已經再三叮囑,要將考察的心思放在商業立法與部委建製工作上來,回國的途中,載振已經全盤籌劃好了商部的構思。慈禧太後一聽,半年的列國考察,這小帥哥果然沒有辜負自己的厚望,年紀雖小卻是高瞻遠矚,現在沈家本和伍廷芳正在琢磨商法,在商法沒有完全製定出來之前,不能貿然成立商部,載振才二十六歲,讓這帥哥一下子坐上商部部長,張之洞這一幫手握經卷的漢人肯定多有非議,漢人諸侯是哪一個都不能得罪,商部的籌建要從長計議。載振彙報完工作,慈禧太後相當的高興,擢升載振做禦前大臣,為商部尚書一職提前曆練曆練。

禦前大臣的職位一下子將載振推向了帝國的風口浪尖,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一舉成了皇帝身邊的重臣。在以往朝代,禦前大臣這項職責都是由皇帝寵信的宦官首領擔任的,隻有西漢的大將軍曾享有這種尊榮,清代為了防止宦官幹政,兼采西漢大將軍製度,於康熙年間設立了禦前大臣這一高級侍從之職。雍正以後,禦前大臣常以軍機大臣兼任,掌乾清門侍衛、司員諸務,實際即統轄內廷事務,並常日侍直於皇帝左右,逢皇帝出宮巡幸,與領侍衛內大臣任後扈大臣,兼管奏事處事務。慈禧太後的提拔讓漢臣們一下子懵了,載振名為禦前大臣,實際上已經跟他老子一樣進入了帝國的權力中樞,老子是新政政務督導處的一把手,載振的禦前大臣職位在1901年後,即帝國實施新政之後也就成為實質性的軍機大臣。奕劻載振父子一下子成為大清帝國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