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局(3 / 3)

老者笑嘻嘻的向著那大漢看去,道:“我在催菜,莫非巧的很,你和那道菜是親戚?”這分明在罵那大漢是王八,是男人又有誰能忍受的了這種當麵的侮辱?

那大漢已然怒極,喝道:“我看你是沒事找事。”那大漢在話剛出口的時候出的手,但當老者聽到這句話時對方的拳頭已經擊到麵龐,當真是疾於奔馬,快如閃電。老者萬沒想到對方竟如此之快,待得閃避已來不及隻得接了一掌,借著力道向旁邊躍開,霎時隻覺氣血翻湧,站立不定。借著桌子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

那大漢麵露驚訝之色,噫了一聲:“你不是老東西?”隨即收斂麵容,揮拳向左橫掃,正是白玉蝶的位置所在。

白玉蝶順著拳路向地麵倒去,於半空中折轉到大漢的背後拍了一掌,那大漢聽聞背後掌風呼呼,忙回身一擊,白玉蝶掌未落實急趨而避,時而折轉回旋,踏步成圈,宛若穿花之蝴蝶;時而上前連拍數掌,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一擊不成則全身而退。

那少女見他生的好看,武功又如此盡妙盡美不由得瞧得癡了,便如方才店小二瞧她的模樣。

店小二於樓上冷眼看著樓下的一切,掌櫃的倒是第一個發難,揪著任之初的耳朵罵道:“還不去阻止,要不你明天就別在這裏幹了。”任之初口中連連稱是,可是白玉蝶與那大漢都是一流的好手,你來我往打得是不可開交,店小二一個沒有武功的人又怎麼能勸解的開?任之初隻能左轉一圈,右轉一圈,顯得無可插足,雙手一攤,表情極是無奈。

那大漢速度雖快,白玉蝶步法卻也十分詭異,一時間也傷他不得。雙方僵持了片刻,那大漢見招拆招,防得密不透風,甚至出招已多於防守,那大漢見他武功精妙,目光頗露出讚許之色說道:“武功很不錯,就是有些不大像個男人。”

白玉蝶聽聞此言忽然麵現怒色,竟未克製住自己,縱身向那大漢撲去。這一下事先毫無征兆,老者見他使出拚命的打法,立時感覺不妙。自己也顧不得調勻氣息也奮起一掌向那大漢拍去,隻盼二人合力將那大漢擊成重傷,方有活命之望。

那大漢冷哼了一聲:“找死……”雙掌迎上,四掌相交,白玉蝶與老者二人各自噴出一口鮮血。白玉蝶退了三步,老者再次中創已伏在桌上不能動彈,那大漢臉色發青,立足不穩,怒氣更盛,罵道:“賊子,竟敢用毒。”身子顫抖似有些站立不住。

看樣子,那大漢竟似中了毒一般,白玉蝶又待攻上,隻覺手腕一緊,已被一人抓住。冷汗自脊背湧上,手腕上的脈門一被敵人抓到,自己就隻能束手待斃了,盛怒之下不想竟有此疏忽。

此人正是那大漢身邊的少女,那少女眼含淚光,麵露懇求之色:“不要,不要傷我爹爹。”

白玉蝶隻覺手腕處溫軟膩滑卻無半分力道——原來她竟不懂武功。原來這個少女是那大漢的女兒。

對付男人,女人的眼淚和懇求原比天下任何武功都有效,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可是白玉蝶麵色卻變得十分詭異,驚訝、失落、悲傷、憤怒,甚至有些嫉妒,百感交集於心,怒道:“滾開!”

女子陡然間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隨後便身不由己,被摔出丈許之外。客棧內供客人吃飯的桌子很多,女子借著桌子緩衝了力道,隻覺渾身的骨頭要散開了一般。

幸虧是那少女抓住白玉蝶的手腕,而不是白玉蝶抓住少女摔了出去,否則就算有十個少女也一股腦都摔死了,饒是如此,那少女摔得仍是不輕。

任之初想要衝過去將她扶起,可是腳步微微挪動了一寸便不再動,而是怒目看著白玉蝶,宛若欲噴出火來。

那大漢見狀怒罵道:“豎子,婦人,爾敢……”方待運勁隻覺喉嚨微甜,一口鮮血噴出,隻覺丹田內息紊亂,卻也管不了許多,拚了性命打出一拳,白玉蝶滿腔怨恨也盡數化此一掌,迎了上去。

客棧外早已圍滿了駐足觀望的人,本來圍的水泄不通的客棧此刻卻分開了一條道路,從裏麵緩緩走出兩個人,一女子扶著一名大漢走得十分吃力,那大漢閉目凝眉,顯是相當痛苦。

人本是薄情的動物,一旦有熱鬧可看便轟然而聚,一旦事不關己便悄然而去。此時人們已然散去各自忙著各自的生活,安詳而平靜。隻有一個人比較特別,他跑了出來深深鞠了一躬道:“蘇姑娘,有什麼需要小的效勞的麼?”這個人正是那店小二。

“人之初,性本善”世上正因為有這樣的星星之火,使得溫暖得以傳遞,遂成燎原之勢。

蘇晴楞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好,你拿著這個去聚虎山莊找一位姓範的叔叔,讓他快點過來看看我爹爹的傷勢。”說著,從頭上摘下一枚玉釵交給小二。

任之初捧著玉釵,用力的點了點頭:“放心吧,蘇姑娘的事就是小的我的事。”蘇晴報之一笑,可是笑的很勉強,她的父親傷成這個樣子,她能笑的出來已算難得。

任之初竟有些受寵若驚,呆了許久都忘記自己應該去做什麼事。蘇晴心思較為細膩,補充了一句:“你想要酬勞吧。”說著把手伸進錢袋內想要支付給他應得的酬謝。

任之初渾身一震,恍若被刺到一般匆匆逃掉。小二走後不久,那大漢緩緩睜開眼睛道:“想不到連柳之玄的爪牙都有如此手段,好厲害的毒。”柳之玄是無柳堡主,自己一問及無柳堡便有人前來尋事,那人自然就是柳之玄手下。

蘇晴道:“先別說話,我們去前麵休息一下,等範叔叔過來。”

那大漢搖了搖頭道:“想不到我蘇東虎竟會栽在兩個賊子手上,哼,若非賊子下毒暗算,他們豈能傷我?”

蘇晴已經快哭了出來:“爹爹……”

蘇東虎看著她長長歎了一聲:“若不是你體質虛弱,學不得武功,今日當可助我擒了那小賊,至不濟也可以將他們殺了。”這一歎,倒真有虎落平陽之感。

原來白玉蝶與那老者並沒有死,他們在如歸客棧挑了一間上好的客房修養了一個多月,幸虧沒再有敵人找來尋仇。

這個客棧倒也當真取了個好名字,每想到這,老者都苦笑半晌。以二敵一本不光彩,何況對方又身中劇毒,是以他二人始終不曾提及當天之事。

白玉蝶傷勢較輕,恢複的比較快一些。當先站起了身子拱了拱手道:“柳兄,此間我還有一些要事要了,你好好歇息,我們就此別過。”

老者聽聞此言著實吃了一驚,心道:“莫非他……不,他定是不忍我與他一同犯險,哼哼,也說不定是怪我惹的閑事太多。”想到這兒竟爾失聲發出兩聲冷笑。

這兩聲冷笑聽起來極是刺耳,白玉蝶卻認為或許是他身體不舒服,“柳兄可否有什麼不適?”白玉蝶連忙問道。

老者聲音突然壓得很低:“移禍江東,借刀殺人。”

白玉蝶奇道:“什麼?”老者毫無預兆的吐出兩個詞,白玉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老者又冷笑兩聲:“嘿嘿,白衣若雪,玉麵蝴蝶。”

白玉蝶問道:“你想說什麼?”

老者道:“也沒什麼,隻不過你身入甕中而不知,受人利用而不覺,豈不就如那宋依雪,死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宋依雪已死,拿死人去比作活人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何況這個人還是他所厭惡的人。白玉蝶此時脾氣再好也不免大怒,道:“你到底想說什麼,你要是再這麼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三不四的話,那我隻好告辭了。”

這時老者忽然道:“你此去暗殺柳之玄有幾成把握?”

白玉蝶道:“有把握是殺,沒把握也是殺,又有什麼可顧慮的?”任何人大怒之下思維能力隻有平時十之一二,此時說的話、做的事大多未經思考。若是他人故意激怒白玉蝶,他非但不會生氣反而會更加警惕、防備此人。現在他無異於已承認要殺的人正是柳之玄,而那老者也正是此目的。

人們所能傷害的也就隻有在乎自己的人。老者的目的一旦達成,他也就不再故意惹白玉蝶生氣,他解釋道:“柳之玄固然可恨,你卻不能去殺他。一個月前,有一白衣客到人鬼渡出重金買你項上人頭,那人的樣貌我雖然不識,但我絕對見過他,隻是一時片刻間想不起來。他隻說了一個條件——殺手要由自己挑。說也奇怪,他隻挑了一些不入流的殺手。”說到這裏嘿嘿一笑“宋依雪也是殺手之一。”

白玉蝶奇道:“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者不由得苦笑一聲:“我也是殺手之一。”他如此說,便是也承認自己是三流殺手了。

白玉蝶笑了,此時他已怒氣全消。老者解釋道:“我有所為而來,在人鬼渡越引人注目越不好辦,不然宋依雪隻怕就會認出我了。”

人鬼渡是殺手團的巢穴所在,殺手團網羅出色的殺手、再將之培訓以各種暗殺技巧,最終按其表現定出一個價位。

人鬼渡有兩種交易方式。買家中除非極有錢的可以直接買到一個人的性命,否則隻能按殺手的價格收買普通的殺手,這樣的成功率雖不敢保障,可收買普通殺手也是一般人能出的起的價格。

老者頓了一頓又道:“在我得知有人想殺你,我自然格外關注,那人還布下流言,說你偶得一美玉,價值連城。寶物動人心,這都是寧可信其有的事,此後隻怕你沒有一天好日子可過了——此乃移禍江東之計。”

“三流的刺客,綠林的殺手也未必能奈你如何,但如此勢必堅定你入刺強秦的決心,無論成功與否你都無法全身而退——此乃借刀殺人之計。以我之見,那人想殺的應該不是柳之玄而是你,而那個人隻怕就是月上弦吧。”

老者本以為他聽了自己的話必定為之所動,心中有所猶豫,這樣自己可以趁機陳述利害,再令他三思而後行打消這個念頭。誰知白玉蝶竟沒有一絲猶豫,斷然道:“不然,她想殺我自然可以直接收買一流殺手,而不必如此大費周折,這是其一;一個女人不會以自己一隻手的代價去殺一個不相幹人,尤其是像她那樣的女人,這是其二;我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害我?這是其三,此事尚有太多不明之處,你最好不要妄下推斷。”

聽聞白玉蝶連舉三條來反駁自己,言詞中也頗不客氣,老者還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既然此事尚有太多不明之處,我就更要同你一起,危急時也好有個照應。”

白玉蝶猶豫了片刻,最後道:“好,不過你不能再惹是生非了,此行已耽擱不少時間,萬萬不可再拖延下去。”

老者不置可否隻是默默點了點頭,遂閉起了眼睛運功療傷。白玉蝶盯著他,似乎想從他麵上看出些什麼。盯了良久,隻覺得他麵具做的十分精細,宛然是一個已經半截入土的老翁,若非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絕不是一個老人,他根本找不出半點破綻。白玉蝶想不出為什麼麵具並非人身之物,竟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人類心靈之巧,技藝之高超當真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本來任何人對自己熟悉的人都不會觀察的很仔細,因為他們會認為自己很了解自己身邊的人。每個人都會這麼認為,所以他們往往會忽略了自己身邊的人,甚至在不經意間傷害了他們。麵具雖然精細,不過畢竟不是人自身之物,無論麵具下臉的是喜是憂,麵具自身卻不會表露任何感情,現在白玉蝶所麵對的正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他隱約竟從這張臉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畏懼,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