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了,這裏也開始起風了,雲彩就像煙一樣縈繞在天空中,空氣中似乎也正被一層淡霧籠罩著。
“我們該回去了!”紅衣變態說道。
“是時候回去了。您今晚是不是要去見瑪多娜?……沒關係的,別人聽到又能怎樣!”
他說完這話便回頭看了我一眼,正對上了我瞪得溜圓的眼睛,於是我隻能大叫:
“哇!我投降。”
回過神來後我竟然覺得有些頭暈,縮了縮脖子,心想這家夥就愛耍小聰明。
我們的船穿過了平靜的大海,順利地回到了岸邊。紅衣變態問我:
“你不太愛釣魚吧?”
“是的,我覺得仰躺著看看天空更有趣。”
回答完他的問題,我便將手裏一根還未抽完的煙彈到了海裏,隨後就聽到“嗤”的一聲,我看著它輕飄飄地浮在水麵上隨波蕩漾。
“自打你來了學校,就很受學生的歡迎,你可要好好幹啊!”終於他談起一個跟釣魚不相關的話題。
“應該說不太受歡迎吧!”
“不,我不是奉承你,你確實很受學生歡迎。對吧,吉川?”
“豈止是歡迎啊,簡直是‘歡呼雀躍’啊。”小醜陰陽怪氣地附和著,嘴角分明還掛著冷笑。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聽這個家夥說話就火大。紅衣變態接著又說:
“不過,你還是要注意些,否則也會招來麻煩的。”
“有麻煩就有麻煩吧,任憑它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其實我已經想好了,這件事無非兩個結果,要麼是我被辭退,要麼是那些住宿生集體向我道歉。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但是,作為學校的教務主任,我是為了你好才跟你說這些,你別誤解了我的意思才好。”
“主任可是一片好心。我雖然沒什麼能耐,可作為江戶同鄉,當然希望你能長久地留在學校,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所以背地裏我也會給你提供幫助的。”
小醜倒難得像常人一樣說出這樣一番話,盡管在我看來都是一些廢話。要是讓我接受他的幫助,還不如讓我去死呢。紅衣變態又繼續道:
“你要知道,你在學校真的很受學生歡迎。可能學校裏的很多內情會讓你有所不滿或生氣,但你一定要認清事態,學會忍耐,我這邊是絕對不會對你做出任何不利的決定的。”
“你所說的內情是怎麼意思?”
“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你以後會慢慢了解的。我現在不告訴你,將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沒錯,”小醜又把他的話重複了一遍,“很複雜,不是一下子能夠說得清的,你會一點點了解的。我們不說,你早晚也能知道。”
“既然這麼複雜,我不知道也無所謂,是你們提起我才問的。”
“你說得對,話隻講一半好像是不太好。好吧!我就先跟你透露一些。恕我直言啊,你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初來乍到沒什麼經驗,其實學校裏的內幕多著呢,以至於師生之間的關係都很微妙。”
“怎麼個微妙法,那要怎麼處理呢?”
“你呀,就是太直率了,所以才說你經驗不足呢。”
“我是缺乏經驗,我在履曆表上也寫得清清楚楚的,我今年才二十三歲零四個月。”
“所以才給了別人可乘之機啊。”
“我行得端做得正,才不怕別人乘虛而入。”
“你可以不怕,但防不勝防你總聽說過吧,你總要小心些才是。不瞞你說,你之前的那位就是這麼吃的虧。”
半天不見小醜回應,我回頭一看,人家已經跑到船尾和船夫大談釣魚的經驗去了。小醜不在旁邊攪和,很多話都好說了。我趁機追問道:
“我前麵那一位是怎麼吃的虧?”
“這種事我可不好指名道姓地說,這不是毀人家名聲嘛。再說了,無憑無據我也不能瞎說。總之,你已經成為咱們學校的一員,要是出了什麼差池的話,也枉費我們大老遠地把你聘請過來。所以,萬事當心。”
“你隻說讓我當心,我都不曉得該如何當心。我又不做什麼壞事。”
聽我這樣講,紅衣變態又笑了。
我沒覺得自己講的有什麼可笑的。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對。說來奇怪,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鼓勵他人學壞,好像善良的人就不能在這個社會上立足一樣。若有幸發現幾個老實人,他們還會被戲稱為“哥兒”、“小夥子”,然後取笑、侮辱他們。長此以往下去,還要老師教中小學生誠實信用的大道理幹嗎,直接教他們騙術和懷疑論好了,告訴他們如何讓別人吃虧,這樣豈不是更實用一些。
紅衣變態大概是笑我太單純了!一個單純的人也會招來別人的鄙視,當今的社會的確夠可悲的。如果換作阿清,她一定不會嘲笑我,反而會認真地當一個傾聽者。相比之下,阿清的為人要高尚多了。
“不去害人固然是好的,但是隻一味地要求自己別幹壞事是不夠的,你還要清楚別人是否會做出壞事,誰知道哪天不會牽連到你身上。這世上表裏不一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表麵上殷勤地幫助別人租房子,可不見得背後有什麼目的呢,大意不得……現在已經入秋了,天氣也轉涼了,你看沙灘那邊,霧靄蒙蒙,暗褐色的風景多美妙……喂,吉川,你看那邊,沙灘此刻的景色怎麼樣?”
“相當美啊,特別適合寫生,可惜現在隻能看著。”
港屋的二樓燈火通明,火車的汽笛也被拉響了。我們乘坐的船終於停了下來,船頭插進了沙灘裏一動不動。老板也走到沙灘上熱情地招呼我們:
“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啊?”
我“咿呀”一聲,興奮地從船尾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