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辦公室裏的同事都到得差不多了。紅衣變態見狀也立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走路的時候也很輕盈,應該是為了避免來回走動時發出聲音。大家又不是小偷,正常走路就可以了,幹嗎這樣做作。
上課鈴聲都響了,豪豬還沒有來,我隻能先把錢放在桌子上,然後去上課了。
第一節課有些拖堂了,我回到休息室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在各自的座位上交談起來了。豪豬也在,我以為他今天請假不來了呢,沒想到是遲到了。他一看見我,就說是因為我的緣故才來晚了,還聲稱要扣我的錢。我拿起之前準備好的一分五厘遞給他:
“這個還你,收下吧,這是之前在通町那次的冰水錢。”
“你說什麼呢?”
他開始還在笑,後來看我一臉認真的樣子,便叫我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然後直接將錢扔回到我的桌子上。看來他是要把這個人情做到底了,但我必須跟他講清楚: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沒道理讓你平白無故地請我喝冰水。所以,這個錢你一定要收下。”
“你如果真的介意這件事情,這錢我可以收下。但我想知道,你現在為什麼突然要還我?”
“不管什麼時候,這錢我早晚都得還,因為我不想欠你人情。”
豪豬冷眼看著我,還“哼”了一聲。要不是早上答應紅衣變態不把這件事聲張出去,我早就跟他把話挑明了。雖然不能說,但我還是很生氣,我能感到自己在冒火。他還有理了,竟然跟我耍橫。
“這錢我收了,不過,你得搬家了。”
“你隻管把這錢收好就行了,搬不搬家那是我的事情。”
“這恐怕你說了也不算,昨天房東已經找到我那兒去了,說想讓你搬走。我問了原因,他說的也有些道理。為了確定這個事,我今天一早還特意去了他那裏,請他詳細地又說了一遍。”
我不大明白豪豬是什麼意思,便直接說道:
“我不知道房東跟你說了什麼,你要怎麼樣我也管不著。但什麼事都得有個理由,按理來說,你總得先告訴我一聲。總不能聽了房東的一麵之詞,就不分是非地覺得他有理。這樣對我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好吧!我現在就告訴你。他覺得你太野蠻了,他有些吃不消。他還說,你把他的太太當用人使,竟然讓她給你擦腳,簡直太無禮了。”
“我幾時讓房東太太給我擦過腳?”
“有沒有擦腳這事我不知道,但他們確實招呼不了你。他們把房子租給你也不過十塊、十五塊的收入,他們隨便賣掉一幅卷軸都能拿到這些錢。”
“他這話說得太好笑了,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還要往外租?”
“至於他當初為什麼要往外租我不清楚,隻知道他現在不想租給你了,那你就得搬出去!”
“你放心,他現在就是求我留下,我也會搬走的。這地方本來就是你介紹給我的,說起來也有你的責任。”
“是我的錯,還是你不老老實實地待在那兒?天知道。”
豪豬跟我一樣也是個火爆脾氣,我們扯開嗓子大聲地吵了起來。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都伸長脖子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又沒做錯什麼,大大方方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圈,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我,隻有小醜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到他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我瞪大了眼睛,凶巴巴地盯著他的臉說:
“怎麼樣,你要不要也打一架啊?”
他一聽馬上收起笑容,看起來有些嚴肅又有點兒害怕的樣子。這時,上課的鈴聲再次響起,我和豪豬的爭吵也隨之暫停,各自上課去了。
為了討論關於前天晚上住宿生對我無禮的事件的處理辦法,校方決定下午召開會議。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所謂的會議,甚至以前從來都不知道開會是什麼。我猜測這樣的會議無非就是把學校裏的教職員們聚到一起,然後針對某一個主題發表自己的意見,最後由校長做出總結。討論總結這種方式,針對的應該是那些難以斷定是非黑白的事情,而對於本次事件,很明顯這就是學生的錯,現在因為這種事情開會分明是在浪費時間。他們的任何辯解都不可能被大家接受,對於這種情況,校長直接下達處分就可以了,幹嗎還要這樣大費周折。可見,咱們的校長是一個缺乏果斷力的人,“優柔寡斷”這個詞最適合他。
會議室在一個狹長的房裏,旁邊是校長辦公室。這裏平時也用來作為餐廳,裏麵擺放著一張長桌,在其周邊圍了二十多把黑色皮椅,乍一看還有點兒神田西餐廳的感覺。校長位於長桌的一端,紅衣變態坐在他旁邊,其他人都是隨便坐的,唯獨體育老師低調地坐在最後。我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麼規矩,隨意地坐在了博物老師和中文老師中間。豪豬和小醜挨著,恰好坐在我對麵。我真是不願意看小醜那張臉。盡管我跟豪豬有過節,但他那張臉看著都比小醜順眼,讓我想起父親的葬禮時,我在小日向的養源寺見過的一幅畫,他們很像。我還問過那畫像是誰,當時一個和尚說是個叫韋馱天的神物。
今天豪豬因為生氣,兩個眼睛總是不停地打轉,時不時地還瞪我一下。他不會是以為這樣我就害怕了吧?我才不會認輸呢,當然也要回瞪過去。我的眼睛談不上好看,但卻比較大,以前阿清總說我有這樣一雙大眼睛,適合當演員。
這時,校長開口了:
“都到齊了吧!”
接下來秘書川村開始清點人數,結果還差一個人。當然少人了,那位營養不良的“南瓜”還沒到呢!
說不清原因,我其實和這位營養不良的“南瓜”挺投緣的。自打認識他以來,我總是會想起他。平日裏在休息室的時候,我不自主地就會關注他,走在路上的時候,腦海裏也會出現他的身影。去溫泉泡澡的時候,總能看到他那張泡腫了的蒼白的臉。我跟他打招呼,他會恭恭敬敬地回禮,倒讓我有些不自在。在這個學校裏,就沒有像他這樣老實的人,還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說實話,我隻在書本上看到過“君子”這個詞,一直不相信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人,直到遇見他,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君子。正因為對他的這種特別的感覺,所以一進這屋子,我就發現他沒來。其實,我原本是想挨著他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