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想了想決定晚上回去就搬走。
可當我回去收拾行李的時候，房東太太竟然一直問我哪裏住得不舒服了，或者他們哪裏照顧的不周到，還望我指出來，他們好加以改正。
真是莫名其妙，這世界上怎麼這麼多搞不清楚狀況的家夥呢？他們到底是在趕我還是在留我？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不想知道了，再繼續爭辯下去，有辱我江戶人的名聲。
我叫了一輛人力車，一秒鍾都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然而，我並不知道接下來該到哪裏找住處。所以，當車夫問我目的地的時候，我隻能告訴他：
“先別管！跟著我的指示走就是了，一會兒就知道了。”
我想到了山城尾，但仔細一想，即便現在去了早晚也還得搬出來，太折騰了，還不如直接找一個安靜一些又適合我住的地方。我心想，此刻如果能看到招租廣告就好了，我現在隻能聽天由命了，能找到哪裏就住哪裏。不知不覺我們都走到鍛冶尾町了，這一帶都是武士的宅邸，幾乎沒什麼房子出租。正要掉頭回鬧市區，我突然想到，營養不良的“南瓜”恰好住在這附近，他是本地人，所以有祖宅留下。我想他大概會知道這附近有合適的出租房。好在我之前和他打過交道，知道他就住在這附近，省得我到處去找了。
“請問有人嗎？請問有人嗎？”
找到地方後，我衝著裏麵喊了兩嗓子，結果出來了一位老婦人，估計五十歲左右，手上還拿著蠟燭。並不是說我不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但我對這些年齡大的女人似乎更願意親近一些，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太想念阿清了！我猜測這位老人家是營養不良的“南瓜”的母親，頭發盤了起來，看起來是個品德不錯的女人，南瓜跟他長得很像。她原本要請我上去的，但我隻需要跟南瓜見上一麵就可以了，於是讓她把南瓜請了出來。
我把大致的情況跟他說了一下，然後讓他幫我想想有沒有合適的地方讓我落腳。南瓜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想到了後街的秋野家。那裏隻住了一對夫妻，曾拜托南瓜幫他們留意合適的人，說是房子空著浪費，不如租給別人。雖然不清楚房子現在還租不租了，但南瓜願意陪我走一趟，我們就一起過去看了看。結果，我當天晚上就在秋野家住了下來。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很是驚訝，就在我搬家的第二天，小醜就堂而皇之地搬進了我之前住的那間房。所有人都是騙子，這樣騙來騙去真沒勁兒。
如今社會就是這麼現實，我也不能幸免，否則就無法在這個社會上立足。沒飯吃的時候，我們也不得不去偷盜，要不然該怎麼活呢？但是，一個人如果好端端地就去尋死，又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呢，傳出去也丟人啊。早知道當初去上物理學校是為了學壞的話，我還不如拿著六百元的學費去做牛奶生意。若真是如此，我跟阿清也不會分開，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日思夜想。以前我們每天在一塊的時候沒覺得怎麼樣，來到這兒以後，我才越發地覺得阿清好。現在全日本也找不出幾個有她這種品性的人。記得當初我離開的時候，她得了感冒，也不知道她現在身體怎麼樣了。我想她之前接到我給她寫的信的時候一定很開心，按理說我也早該收到她的回信了。心裏掛念著這件事，以至於我三天兩頭地朝房東太太要我的信，漸漸地在回複沒有的時候她都開始同情我了。
這對夫妻跟先前的房東不一樣，不愧是出身於武士家族的人，繼承了高尚的品德。即便房東每晚都唱一些奇怪的歌曲，但比原來每晚聽到“我為你泡茶”好得多。
房東太太有時會來我房間裏跟我聊會兒天，有一次她問我怎麼不帶妻子一塊來。我看起來像結過婚的人嗎？我告訴她我今年才二十四歲。然後，她開始跟我舉各種例子，比如某某三十幾歲才娶老婆，某某二十二歲就生了兩個孩子……無奈之下，我隻得模仿鄉下人的口氣跟她說：
“那我也二十幾歲娶回來一個吧！還得煩您給我介紹介紹。”
“真的嗎？”這位老太太竟然當真了。
“真的！真的！我想娶媳婦兒都想瘋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年輕人嘛……不過，老師你肯定有太太，我都看出來了。”
“喔，什麼都瞞不過你，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個簡單，隻看你每次等東京來信時那焦急的樣子就能看出來。”
“你真厲害。”
“怎麼樣？被我猜中了吧？”
“是的，或許吧。”
“不過，現在的女孩子跟過去可不一樣了，你得小心些，可不能太大意了。”
“你是想說我老婆在東京有情人唄。”
“不是，不是你太太的問題。”
“那就好，那我要小心什麼呢？”
“你太太是沒問題，——但是——”
“有什麼不妥嗎？”
“這裏的某些老師……遠山家的那位小姐，你認識吧？”
“不認識。”
“你難道沒聽說過這件事？她是可以稱得上這一帶最漂亮的女孩兒，正因如此，大家都叫她‘瑪多娜’。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哦！‘瑪多娜’我知道啊，曾經還一度以為是某個藝妓的名字呢！”
“中國人把瑪多娜稱為美女。”
“這樣啊，還真叫人意外。”
“這外號好像還是那個教美術的老師給她起的。”
“小醜給她起的？”
“不是，就是那個叫吉川的。”
“你的意思是瑪多娜不可靠？”
“沒錯，她是個不貞的瑪多娜。”
“不奇怪，從古至今，有綽號的都不是什麼好女人。”
“你說得太對了，比如鬼神阿鬆，比如妲己，哪一個不是惡毒的女人。”
“瑪多娜算是這一類的嗎？”
“瑪多娜原本是和古賀老師訂的婚，就是介紹你來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