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南瓜還有這樣的豔福,還真是不能小瞧他了。老太太繼續道:

“可惜去年他父親去世了。以前他家境富裕,還投資銀行股票,一直都很順利,可自打他父親去世後,家裏就落敗了。古賀先生為人忠厚老實,婚禮一拖再拖,其實就是被騙了。就在這個時候,你們學校的教務主任突然插進來一腳,說什麼非她不娶。”

“好一個紅衣變態,我早看出那家夥不是個一般人,那後來呢?”

“後來他真的上門提親去了,但遠山家已經和古賀訂了婚,毀約的話情理上也說不過去。他們一時也無法定奪,隻說再商量商量。那位教務主任也比較有辦法,打通了各種關係,開始在他們家自由出入,並最終讓對方接納了他。唉!這兩個人也真夠可以的!大家在背後沒少議論這件事,都說遠山家的小姐移情別戀,對古賀不公平。”

“確實有失公道,別說天理難容,在道義上怎麼都說不通啊!”

“就是啊!後來堀田看不過去了,覺得他們這樣對古賀太過分了,還去找教務主任理論去了。但那教務主任竟然不承認,還說如果他們取消了婚約,他可能會追求她。而就目前來講,他跟遠山家隻是正常交往,他也沒有對不起古賀。他都這麼說了,堀田還能怎樣,然後就走了。但打那以後,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也變得惡劣了。”

“這麼多事兒,你是怎麼知道的?”

“就這麼大個地方,誰家發生什麼大夥都知道。”

我忽然覺得她知道得太多了也不是好事,恐怕我的天婦羅麵和湯圓事件也早在她的掌握之中了吧!哎,地方越小,是非越多。不過,我終於知道“瑪多娜”是什麼意思了,也了解到豪豬和紅衣變態之間的恩怨,這倒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有用的參考。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他們誰是誰非。像我這種思維簡單的人,若不讓我弄個明白,我就不敢下定論。於是我追問到底:

“紅衣變態和豪豬究竟誰是好人?”

“豪豬是誰?”

“就是堀田。”

“堀田看起來更強壯一些,教務主任是個學士,有能力,人又比較隨和,但聽說堀田老師在學校更受學生們喜愛。”

“好吧!那你覺得誰更好一些呢?”

“就看薪水吧,掙得多的人有優勢!”

她沒明白我的意思,再追問下去也沒用,我也不深究了。

又過了兩三天,我剛從學校回來,老太太特別開心地對我說:

“終於讓你等到了!慢慢看吧!”

她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塞給我一封信,然後就走開了。我拿起來一看,是阿清給我寄的。我發現信封上麵還貼了三張紙條,仔細看了一下才知道,這封信經山城尾、烏賊銀轉了三次才轉寄到秋野家來,其間還在山城尾滯留了七天,看來這封信還在旅館那裏“留宿”了。阿清這封信寫得還挺長。

“接到哥兒的來信後,我本想馬上就寫回信的,可惜我感冒未愈,在床上躺了一個禮拜。所以拖到現在才提筆回信,非常抱歉。此外,我不像那些年輕的小姐們一樣擅長書寫,不僅寫字費勁,寫出來的字也特別難看。我隻好請別人來謄寫一遍,別看謄寫隻花了兩天的時間,但實際上我是用了四天時間才把回信寫完的。這封信或許不太好讀,但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所以,請務必耐心看完。”

信的開頭就是上麵這些內容,緊跟著有四尺長信紙的內容,的確不大好讀,不隻是用詞的問題,她還在好多地方使用了平假名,所以內容都分不清段落層次了,我還得自己加上標點。我這人是個急性子,若在平時,給我五塊錢我都不讀。但此時,我拿著阿清的信從頭到尾仔細地讀了一遍。讀是讀了,但她寫得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於是我又重新讀了一遍。這時,天色也暗了下來,我隻好走到陽台上坐下來細細閱讀。初秋正是風打芭蕉的時節,此時的晚風已經把我手上的信封吹到院子裏去了,我手上捏著的四尺長的信紙也被吹得嘩嘩作響。我相信隻要我一鬆手,它也會被風帶到籬笆那邊去。然而,此時我已顧不上那些了,隻想盡快讀完阿清的信:

“哥兒生性魯莽,脾氣又不大好,這是最讓我擔心的——起外號這種事情是會遭人記恨的,不能隨意亂叫。若你已經起了,隻在信上跟我說就好了——鄉下人心地可不是那麼善良的,你要謹慎些,不要在外麵惹麻煩。你那兒的天氣不比東京,睡覺的時候要注意,千萬別著了涼。你上次來信說得太簡單了,我也不知道哥兒那邊具體是什麼情況,所以下次給我寫信至少要寫滿這張紙的一半這麼多——給旅館五塊錢的小費倒是沒什麼,但你的手頭也不寬裕吧,會不會有影響?你待在鄉下,身旁要多留些錢,所以平時也要省儉一些以備不時之需。——怕你身上的錢不夠花,我特意彙了十塊錢過去——之前哥兒給了我五十元錢,我都存在郵局了,等將來買房子的時候就能派上用場,拋去這十元裏麵還有四十元,沒問題的。”

果然還是女人的心思細膩。

我在陽台上認真地讀著阿清的信,這時老太太端著晚飯推門進來了。

“還沒看完啊,這封信寫得夠長的。”

“這封信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忍著風吹也得看完。”

我笨拙地解釋著,然後走到茶幾那兒去吃飯。又是地瓜,這家房東比之前投宿的那家要好,人很客氣、很親切,品德又高尚,可就是夥食不怎麼樣。昨天吃的是地瓜,前天也一樣,今天還是地瓜,我承認自己之前說過喜歡吃,但也不能讓我一直就吃這個啊,我覺得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脅。再這樣下去,我就沒有資格嘲笑南瓜了,因為我自己即將成為長在蔓梢上的“地瓜”。阿清在的話,一定會做我最愛吃的生鮪魚片和抹了醬油的烤魚漿條。然而,我現在待在一個貧困的武士家族,估計吝嗇也是他們的傳統,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想了想還是得跟阿清住一起,即便長期留在學校任職,我也要把阿清接過來。否則,天婦羅麵和湯圓都不能吃了,回來隻有地瓜,這樣勉強地當一個教育工作者有什麼意義呢。寺廟裏的和尚過得都比我強吧!一盤地瓜被我吃完了,我又從抽屜裏拿出兩個生雞蛋,在碗沿上打破之後直接吞了下去。如果沒有這兩個雞蛋,我的身體怎麼可能支撐一個星期上二十一堂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