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諸君萬勿看低這些數據。“京官不過十之一二,外官不過十之二三”,似乎總體形勢還是不錯,抽鴉片煙的京官不過也就是10%~20%的比例,地方官的覺悟比起京官又要略遜一籌,占到20%~30%的比例。那“刑名錢穀之幕友”又是何指呢?刑名幕友指的是官府中主辦刑事案件的幕僚,而錢穀幕友則指的是主辦錢穀事務的幕僚,此處以“刑名錢穀之幕友”作為官府幕僚的總稱。同京官、地方官相較,幕僚吸食鴉片的比例有了明顯上升,“有十之五六”,幾乎占了一半之上。再到豪門富室、小康之家、市民階層,鴉片的普及程度及其後患隻能用“可怕”一詞來形容。道光皇帝麵臨著空前嚴峻的形勢。為道光皇帝頒布禁煙令起到一錘定音作用的,是時任湖廣總督的林則徐的一封奏折。林則徐在奏折中說:“若猶泄泄視之,是使數十年後,中原幾無可以禦敵之兵,且無可以充餉之銀。”
而在此之前,清政府一直在進行弛煙論與禁煙論的大討論。禁煙論無須解釋,弛煙論莫不是指對鴉片大開方便之門?提出這一新奇建議的是太常寺少卿許乃濟。在他看來,鴉片屢禁無效,愈禁愈烈,要解決這一問題,不如采取變通的法則。他的主張是“準令夷商將鴉片照藥材納稅,入關交行後,隻準以貨易貨,不得用銀購買”,讓外國的鴉片販子按藥材類交稅,而中方買入者隻能用貨物抵購,不能以白銀直接支付。這樣一來,既防止了白銀外流,還能以征收進口稅的方式賺得外彙,實在是一舉兩得。他還主張:“民間販賣吸食,一律勿論,隻禁文武員弁士子兵丁等吸食。”老百姓抽兩口煙可以不必管他,隻要公職人員、士紳階層以及帝國士兵棄之不顧則萬事大吉。當然,跟洋人做交易總歸是有傷國體的,基於這一考慮,最好的方式莫過於禁絕鴉片進口。可是已經許諾了老百姓吸煙自由,不進口的話,這鴉片又從何而來呢?許乃濟更有“絕招”,“今若寬內地民人栽種罌粟之禁,則煙性平淡,既無大害,且內地之種日多,夷人之利日減,迨至無利可牟,外洋之來者自不禁而絕。”如果讓咱大清國的人民放開手腳栽種罌粟,實現鴉片自產自銷,那麼洋商就會牟利減少直至無利可圖,鴉片進口這件令人頭疼的大難事不就圓滿解決了嗎?以今天的視角看來,許乃濟的“高見”真是荒謬至極、糊塗之至,但是別忘了時代的局限。筆者相信許乃濟並非故意禍國殃民,他隻是對鴉片的危害認識不足,且對禁絕外煙的前景不感到樂觀,故而才出此下策。
幸好,雖有時代的局限,朝中仍然不乏深謀遠慮的大臣。以朱嶟、袁玉麟、黃爵滋、林則徐等人為代表的禁煙派與之針鋒相對,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林則徐對鴉片的認識是警醒的,是深惡痛絕的。我們繼續讀詞:“雙管橫陳,何人對擁無眠?不知呼吸成滋味,愛挑燈,夜永如年。”雙管橫陳,活活捕捉到兩個大煙鬼橫躺在煙榻上,手持煙槍欲仙欲死的鏡頭。這一鏡頭,隻是一個縮影。當今天下,究竟有多少人沉迷於此無法自拔呢?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他們可以忘掉社會、忘掉家庭、忘掉責任,甚至忘掉自我,卻將靈魂與軀體聽命於一種虛幻的欲望,不惜為之徹夜癲狂。“不知呼吸成滋味”源於李商隱的“不知腐鼠成滋味”。那些吸食鴉片之人,在那微如磷火的煙燈下漫不經心地消磨著歲月與生命。
“最堪憐、是一泥丸,損萬緡錢。”倘若隻是少數一部分人墮落倒也罷了,然而鴉片的流毒就如瘟疫的散播一樣洶湧。每一個煙鬼都在浪費著國家的財力。這些錢都到哪裏去了呢?統統落入了外國煙販的腰包。這些錢都換得了什麼呢?就是那些泥丸式的“引人入勝”的煙膏。禁煙,隻有無條件地禁煙,才能徹底改變這種受製夷敵、戕害國民的狀況。此時不戒,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