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就設在村旁的廟裏,這個廟是馮子卿和柳明考察的重點。柳明說這個廟建於明代,前些日子文物考察,聽村裏百姓說廟中的牆上現出一隻眼睛,便組織專家前來,鏟去一層敷泥,竟露出大片的壁畫,據推斷是明代的《朝元圖》,估計很快會成為重點文物保護對象。趙莉看這廟宇,雖破舊殘敗,卻有一種宏大的氣勢。馮子卿說蘆芽山自唐宋以來,就成為文人隱士仙客以及僧道結廬建寺的地方,明中期以後,乾元寺成為晉西北的名刹,這個地方應該是當年乾元寺的遺跡。這裏遺存的廟宇一直都有戲台和寺廟的功能,每到初一、十五唱戲的時候,方圓幾十裏的老鄉都來。\r
由於住得分散,散場後老鄉還要趕路回家,戲便在下午兩點開演。趙莉頭一回聽到這種地方戲劇,她一個字也沒聽懂,隻覺得戲台上的演員是在扯足了嗓子喊,那聲音高亢得讓人吃驚,她再看看周圍的人,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看看馮子卿,他好像也不懂,但卻興致勃勃。趙莉說:“他們在唱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馮子卿說:“我也聽不懂,但是這種戲劇流傳幾百年了,這就是晉劇和山西民歌的前身。你不是喜歡搜集石頭嗎?這就是你家裏的那塊幾億年前的木化石。你不是喜歡山西民歌嗎?那你就多聽聽糊糊戲吧。”\r
趙莉發現老劉大哥從進廟後就不見了,她問馮子卿和柳明,這兩人隻是詭譎地笑,柳明說你不用操心,戲散了他就來了。誰知戲散了許久,老劉還沒回來,見天色已晚,趙莉不禁有些急,馮子卿說不用急,這個寺廟值得一看,便領著趙莉細細地轉了一圈。直到掌燈時分,老劉才興匆匆地趕回來,柳明學著老劉大哥的口音說:“蟬砂老婆黑臉漢,聽見日贔放下飯。”他問老劉大哥吃飽了沒有,老劉不好意思地笑了,憨厚地說:“弄甚了,人家不讓走。”趙莉突然想起柳明提到的康寡婦,多少有些明白,便也開老劉的玩笑說:“老劉大哥,你吃飽了可以堅持多長時間?”老劉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根,柳明說你沒看他帶了半隻羊的羊肉,可以管一周了,老劉憨厚地說:“一個月沒見了。”\r
回到老劉在垣上的小屋,柳明要繼續和老劉喝酒,趙莉吃了一碗麵,拉著馮子卿早早回到東屋,趙莉說:“老劉一個月沒見康寡婦就那麼一個興勁兒,你在黃河邊上一走幾個月,你就沒找過女人?你想不想我。你要是老不回去,我就找個人嫁了。要麼,我就跟著你走黃河。”\r
馮子卿現出一臉的苦相,說你看我現在這個狀況,窮得隻剩下個人了,能夠走下黃河,全靠柳明的支持。你再陷入這個境況,咱們以後還過不過日子了。再說柳明不來的時候,我全是背囊步行,一天幾十裏路,兩塊鹹菜半兜饃,你吃不了這個苦。趙莉卻說:“我知道你在搪塞我,我早看出來你在躲我。你不替我想想,我一個人在北都市多難,那些狗屁東西惡狼似的盯著你,特別是那個夏秋,一天到晚打電話約我吃飯,有時候開車就堵在樓門口,實在沒辦法,我隻能約上王萍應付一下,我都快惡心死了。你回北都市的時候,我才能安靜兩天。我能吃苦,反正我要跟你走這剩下的半條黃河。”說到氣頭上,趙莉的眼圈也紅了,把門一摔,獨自走了出去。\r
馮子卿在炕上怔了半晌,他早聽柳明說夏秋在到處打探趙莉的情況,甚至在大院對麵的商品樓買了一處房子,可以窺見趙莉的窗戶,並且安裝了俄羅斯的高倍望遠鏡偷窺。柳明說別看這個人齷齪,但他專門窺測女人的弱點,尋找時機。馮子卿卻認為柳明多慮了,他說夏秋這一類人,人見人煩,康寡婦都不會看上他,趙莉再沒出息,也不會看上夏秋。馮子卿知道趙莉非常自尊,所以從來不問,想不到趙莉今天自己倒先說了。馮子卿自然知道趙莉的處境,他與趙莉一起出去時,經常遇到一些浮浪男人盯著趙莉,有的眼都直了;趙莉獨自出門時,也常有些猥褻男人要跟她交往;就連很熟悉的有工作關係一些官員也不斷騷擾她,曾經有一次,他看見趙莉的手機裏來了一條短信:“晚安!吻你!”竟是蕭天陸發來的,他問趙莉,趙莉翻出了一堆,說這些人太惡心了,我沒跟你說過,怕你煩心。馮子卿想,趙莉畢竟是個絕色女人,男人有些非分之想也正常,他覺得趙莉的反應有些過度。一邊想著,自己先脫衣睡了,卻睡不著,等了許久,趙莉依然沒有回來。馮子卿披上一件軍大衣去找,卻看見趙莉一人站在羊圈旁哭,他脫下大衣給趙莉披上,趙莉轉過身來,趴在馮子卿肩上委屈地哭著,馮子卿摟住她,他又想起來十幾年前在發汗嶺下的那一幕。\r
許久,馮子卿說:“我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了,我沒有給你帶來幸福,隻是無盡的煩惱。”趙莉的頭像撥浪鼓似的搖著,哽咽著說:“我知足了,我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