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車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竟像是阿斯頓馬丁。一個修長人影舉著傘走過來,他穿一件深藍色的西裝外套,襯衫收在腰帶裏,就像從平麵廣告中走出來的男主角。
……我萬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杜漸倫。
他俯下身來看我,敲了敲車窗。
我猶豫片刻,搖下車窗,說,“怎麼會是你?……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你隻要把電話借我打一下就好。”
杜漸倫伸手進來拔開鎖栓,打開車門,拉起我的手臂不由分說地往外拽,說,“下這麼大雨,你在這裏等拖車?”
雨的確下得很大,這時天邊又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熟悉英俊的臉。他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問我,“冷嗎?”
我心中微微一動。此時此刻他聲音裏溫柔的關切,又讓我想起了許多年前……也曾一起看雨,一起依偎著取暖。可是現在……除了彼此傷害,我們就不能做些別的了嗎?
這樣的冷雨夜,我終於妥協。此時此刻,沒有力氣掙紮,也不想再掙紮。任他把我扶上他那輛阿斯頓馬丁。他拿出一盒檸檬茶給我,說,“你過去不是很怕打雷的嗎?方才一定嚇壞了吧。”
我捧著那盒檸檬茶安靜地喝,一時沒有接他的話。杜漸倫側頭看我一眼,唇角微揚。臉上透著一種寧和的滿足感。他按開音響,竟然還是那首,《From Sarah with love》。歌聲掩蓋了遠處的雷聲,他的車裏很暖。
“你還是這麼中意這首歌。”我低著頭,像個小孩子一樣咬著吸管。
幽淡的橘色路燈和車頭燈的白光柱交織在一起,照亮了這片雨夜。這樣的情景下,我很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否則,思念和寒冷,或許都會讓我痛不欲生。
“我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多年以來,我去Star Bucks都隻喝一種咖啡。你知道的。”杜漸倫有一張很漂亮的側臉,綿延不絕的雨水流淌在玻璃窗上,折射著路燈淡淡的橘光,透著星輝般點點的光暈。他說,“無論是中意一首歌,還是中意一個人……我都很難改變的。”
他和我的沉默中,熟悉的旋律孤單地流轉。片刻之後,我晃了晃手中的空檸檬茶盒子,說,“喝光了,還有嗎?”
杜漸倫微微一愣,忙又拿出來一盒遞給我。
我接過來,放在一旁,頓了頓,說,“或許真的還有。可是我已經不想要了。”
他回過頭來看我,四周昏暗的光影中,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美,深深的眸子仿佛凝著水,看住我良久,他笑了,那笑容無奈而淒惶,他說,“莞凝,我們今晚能不能不談這些。”
我聳聳肩膀,不置可否。轉頭望向車窗上一朵朵雨花,心中竟有片刻的寧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看著,眼眶微微有些酸了。
睜開眼睛,車子已經行駛到市區。燈影霓虹,車水馬龍,我揉揉眼睛,聲音有些沙啞,說,“這裏是哪裏?”
杜漸倫已經撐著傘走到我這邊,打開車門,說,“下來你就知道了。”
大商場裏燈火通明,我此時穿著休閑運動服,頭發也沒打理,隨便帶著一頂鴨舌帽,站在身穿阿瑪尼西裝的他身邊,有些不搭調,惹得過往的年輕靚女們紛紛側目。杜漸倫輕車熟路地帶我走進Louis Vuitton店裏,指著一間玫瑰紫色蓬袖連衣裙說,“這個你喜歡嗎?”
我狐疑地看著他,說,“你帶我來Shopping?”
杜漸倫一幅興致盎然的樣子,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本雜誌,一邊翻一邊問我,“鞋子你喜歡配哪雙?這個還是那個?”
細細看過去,隻見他指著的一雙是Sergio Rossi的蛇紋高跟鞋,旁邊的一雙是Bally的爛花絲絨高跟鞋,倒是很符合本季的華麗複古風。這些都是他一早為我選好的嗎?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Vincent,我……”我剛想說什麼,他把食指放到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說,“隻要幾個小時而已,我們不要吵架,聽我安排,好嗎?”
說這話的時候,杜漸倫眼睛流露出一種近乎乞求的光芒,看得我微微有些心疼。可是我還是搖了搖頭,說,“以我們的關係,這樣做不合適。”說著我站起身,他伸手攬住我,將我按在原位,低頭在我耳邊說,“其實我有很多方法可以威脅你留下來,可是莞凝,我不想那麼做。”他的手環緊了我的腰,說,“你方才能在我車上睡著,說明你心底裏對我還是有信賴的。現在我隻要你陪我兩個小時,你難道不敢嗎?”
我歎了口氣,撥開他的手,說,“我有什麼不敢的呢?方才荒山野嶺的你都沒對我怎麼樣,現在大庭廣眾反倒我會怕嗎?”
杜漸倫滿意地笑起來,好看的眼睛裏閃過小孩子般喜悅的光芒,他讓店員包起那件玫瑰紫色蓬袖連衣裙,拉著我走到Chanel店裏,指著一條金色的錢幣項鏈問我,“這個配方才那雙鞋子怎麼樣?”
同樣是複古奢華風格的東西,自然是很配的,我點點頭,說,“不如再找一件絲絨大衣吧,最好是富麗堂皇的紅色,穿上這些就不用再看戲,本身就戲劇感十足了呢。”
哪知杜漸倫完全不理會我的冷嘲熱諷,很讚同的說,“嗯,Prada秋冬季好像就有一件紅底黑花的絲絨大衣,走,我們過去看看。”說著,又讓店員包了這條錢幣項鏈。
不到兩個鍾的時間裏,杜漸倫拉著我的手從Chanel走到Prada,再從Prada走到Dior,樂此不疲的樣子,陸陸續續又買了好多衣服和配飾。不過不得不承認,購物真是一件很減壓的事情。看著跟在我們身後的店員拎著那麼多的購物袋,果然是有種輕鬆感和成就感,我笑道,“雖然你用的是黑卡,不過也不用在兩個小時之內把一年的東西都買出來吧。”
他停在Cartier門口,頓了頓,說,“進去挑塊手表吧。”他的目光有些悠遠,仿佛也想起了什麼,說,“……我一直想再送塊手表給你的。”
我低下頭,唇邊揚起一抹澀澀的笑意。仔細想來,杜漸倫送過我的東西還真不少。很多年前,他曾經送過一塊Patek Philippe(百達翡麗)的女裝表給我。後來有一次我們吵架,忘記我說了一句什麼激怒了他,他居然抓起這塊表丟到窗外去。當時是在巴黎一家二十七樓的酒店裏,樓下是繁華的步行街,也不知有沒有砸到人。我後來跑下樓去找,那塊表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那似乎是他唯一一次那樣跟我發脾氣,至今想來都心有餘悸。後來他幾次說要再買一塊表給我,我都賭氣不肯要了。……再後來,就發生了那件事。他推我入海,幾乎置我於死地。
我搖搖頭,說,“我不會要你送的手表的。”我抬頭看著Cartier的金色字體,說,“那不是你該送的東西。”
已經欠了人一枚Cartier的鑽戒了,現在難道要再多欠一塊手表嗎?這是我喜歡的牌子,可是最應該送它給我的人卻不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