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來尋找基督徒和香料的!”
四年之後,葡萄牙人成為歐洲的新香料暴發戶,之前幾乎壟斷香料貿易的威尼斯人大感恐懼,覺得他們可能得變成魚販子——當然那是後話。葡萄牙人在印度東南,發現了肉桂的真正源頭:斯裏蘭卡。他們大喜過望,跟斯裏蘭卡人訂了協議,壟斷了肉桂貿易。此舉給葡萄牙帶來多少金幣無法計數,但更美麗的事實是,歐洲人明白了:世界上沒有大鳥,沒有做誘餌的牛肉,但確實有聰明的商人和美味的肉桂——隻要你足夠勇敢地出發,繞過羅卡角,繞過聖維森特角,一路往未知的所在去探索……
後來,荷蘭人和英國人先後奪走了斯裏蘭卡,英國人開始在大吉嶺布滿紅茶;後來,葡萄牙結束了短暫的世界之王地位,開始專職開發葡萄酒瓶塞,大航海時代成為迷夢一場。現在,如果你去貝倫區,除了看見跨海大橋、大航海紀念碑、聖哲羅姆派修道院外,還能看見隔修道院一條街,有個甜品店,大字招牌:葡式蛋撻店,1837年開始經營。這店老而有名,隊伍經常排到溢出門外。你戰戰兢兢買了近兩百年配方的葡式蛋撻,售貨員大叔會慈祥地提醒你買杯咖啡。坐下吃,才知道咖啡用意何在——正牌的葡式蛋撻,蛋不是油汪汪半凝著,而是凝而成型,口感甜潤;蛋撻底麵硬而脆,而非其他地方那類起酥掉屑的鬆脆感;正牌葡式蛋撻,甜、脆、韌、濃得多,一口下去勁道十足,要從嘴裏蹦出來。但你如果就這麼咬了,服務生——如果他們忙得過來——一定會提醒你:要加肉桂,這樣才有芳香的味道。如果你還願意喝啤酒,他們就會推薦薩格雷斯牌啤酒——很奇怪,很多葡萄牙人都愛喝這個。
這是大多數故事的結局:神話的、英雄的、愚昧的、殘忍的、豪邁的大夢,傳奇裏的天涯海角,最後都會成為旅遊者手機裏的照片,或是餐桌上的標牌。在聖維森特角和羅卡角,大海總是很配合,時常波瀾壯闊,惹你勾勒出一連串電影般宏偉蒼涼的景象。但暮色沉落時,裏斯本的遊客們喝足了酒吃足了甜點,尤其是吃了一嘴的肉桂粉,到處找車回酒店。裏斯本的大航海紀念碑遠遠看去也就像一塊大石頭,而其上的達·伽馬雕像,一如裏斯本旁的海洋,呼吸沉默,一言不發。
燒烤
金庸的小說裏,主角經常流落至荒山無人島。黃蓉在明霞島烤野羊,張無忌在山穀裏烤魚,令狐衝在溪邊烤田雞,不一而足。張翠山和殷素素初到冰火島,隻能吃野果,一旦弄到火種,就能拿來烤肉吃。這是燒烤的美妙之處:除了養育自古以來地球上的人類之外,還在小說裏救活了無數的大俠和探險家。究其原因,燒烤實在太質樸太簡單了——有了火,怎麼都成。
傳統加熱食物的法子裏,用水或油來烹煮在古代已屬奢侈,煎炒烹炸更是高級科技。但用熱對流和借物傳導卻是古已有之,原始人都會:隻要有火,拿塊獸肉過去湊著,烤一會兒,熟了,可以吃了!這是熱對流。什麼東西被火燙熱了,拿來湊在獸肉上,燙熟了,可以吃了!這是熱傳導。烤並不難,把食物送近火,讓火苗舔著,就是炙。但時間長,就焦了,成塊木炭了。原始人烤焦了獸肉,估計也要挨老婆敲頭:真笨!白打獵了!
於是需要器具,於是需要技巧。
中國人有成語——膾炙人口。膾是細切的肉,炙是燒烤。說明古代人已經明白啦,肉類就得切開了,才能烤得入味——你拿一大坨五花肉去,外麵烤焦了,裏麵還是生的。刀工技藝,最初就是為烤肉服務的。孔夫子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就想象他老人家也覺得:切細了,烤的才入味。可是也不能就用手拿著肉去生烤啊,手烤壞了,豈非得不償失?於是就有扡子。東漢石刻畫裏,就有人拿扡子烤肉的畫麵。春秋時候,專諸行刺吳王僚,就是以魚炙為由頭。魚炙就是烤整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