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暄妍番外(2 / 2)

他從來不曾計較我對他的冷淡,總是將打獵得來的野味最早地送到我這裏。有時我想報答他的恩惠,他卻總是笑著說我留他用飯便是報答,說我做的菜比族裏任何廚子做得都好,占得便宜的其實是他。他會將我繡好的繡品送去宛城集市,總是換回最好的價錢,確保我的衣食無憂。

天長日久,不是看不到他眼底竭力壓抑的情感,隻是清楚地知道我跟他之間隔著舒大哥,隔著殊羿,隔著我刻骨銘心的愛與疼痛。

慢慢地,我開始回避他。

他初時不知所措,漸漸卻也明白過來。他終是通情達理的人,也就逐漸消失在我的生活裏,好似從未出現過。

我以為我的日子會如最初的平靜,卻發現整日刺繡裏的我會不知不覺地怔忡。無聲無息的房間裏唯餘我寂寞的回聲。

打碎平靜的是殊羿。

當我的仇人那麼真實地出現在我麵前時,我幾乎不能自已,針刺進手心卻毫無知覺,用盡所有氣力憎恨地望著他,隻希望自己刀鋒般的眼芒能真切地刺進他的心窩。

殊羿卻毫無察覺,焦急的神情絲毫不曾掩飾,懇切地直直問我:“你能不能去看一看巴圖?”

我一愣,下意識地追問道:“他怎麼了?”

殊羿的眼睛未曾離開我的臉,此刻方才鬆口氣:“他本想打獵為你做件白狐圍脖為你禦寒,卻不慎跌落山崖,昏迷不醒,夢裏一直喊著你的名字。”

我的心不自覺地揪起,口中卻冷漠道:“我不會去,有族長這麼關心他,他不會有事,無須我操心。”

我轉身要走,卻被殊羿攔住去路:“你曾經失去過舒參軍,你該知道失去的痛苦,為何不能憐惜巴圖的傷?”

我那顆被仇恨淹沒的變形的心似要跳出胸腔,恨聲道:“天下誰都有資格指責我的絕情,唯獨你不可以。倘若不是你,我不需要嚐到失去的痛苦!倘若不是你舒大哥會平平安安地活著等我出宮!倘若不是你,我不會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差點連生存的勇氣都沒有!是你害死舒大哥的,你憑什麼要求我憐惜巴圖?”

殊羿冷靜地道:“你恨的是我,不要遷怒在巴圖身上。他待你怎樣,明眼人都看得見。你可以不接受他,但請不要糟蹋他的心意,不要見死不救。”

“那是我跟他的事,請族長高抬貴手放過我。”我拭去眼淚,眼前卻仍然模糊不清,“我要去宛城,請族長讓路。”

殊羿仍然固執地站在那裏,不肯退讓半分:“倘若你真的這般恨我,那麼我今日站在這裏任由你責罰,隻要你肯見他,給他生存的希望。”

他眼底依稀能看到沉痛的淚水,眼前的人那麼珍惜他的同伴的生命,又為何那麼漠視舒大哥的性命!我心頭的恨意再無從阻止,從他劍鞘裏抽出他的劍,指向他的咽喉。那一刻我唯有那強烈的念頭:定要為舒大哥報仇雪恨!

我不能忘記無數個夜晚我帶著蝕骨的疼痛輾轉反側,我無數次地拿起刀無數次地想要將他碎屍萬段。

忽然間婉辭那日痛苦的麵容在記憶裏真切地浮現,連同那日她說的話:“我救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怔怔地看著殊羿,他閉著眼,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留下了熾熱的眼淚。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婉辭那句話,她拯救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被仇恨掩埋的蒼白的靈魂。

我無力地垂手:“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殊羿驚訝地睜開眼,須臾靜默,道:“多謝。”

巴圖的病情逐漸好轉。

我不再刻意地躲避他,有時他會安靜地陪伴我在舒大哥的墳前聽我呢喃細語。

“巴圖,你可知道他是誰?”我問得傻氣。

他認真而堅定地回答:“我知道,他是我生平罕見的英雄。我敬重他。”

我眼眶一熱,這耿直寡言的男子很少言談,偏偏這句發自肺腑的話沉痛得叫我落淚:“巴圖,我不會忘記他,永遠都不會。”

他眉頭糾結,定定凝注我:“我陪你一起記住他,一起永遠都不忘記。”他的眼睛很亮很有神采,仿佛堅定著一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

蟲蝕一樣的揪心漸次平靜,我忍住哭泣,竭力道:“有些東西一生隻有一次,付出過就再也沒有第二次,你能明白嗎?”

巴圖眼底的光芒驟然暗淡些許:“我明白,所以我想給你獨一無二的。就算你不會忘記他,就算你永遠都不會喜歡我。但請你需要我,讓我來照顧你,這樣就足夠了。”

淚水不聽使喚地掉落,似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綴滿衣襟。

告別過那樣陰霾的愛戀,我能給自己許諾幸福的未來嗎?

舒大哥,倘若有來生,你會不會原諒我,依舊願意牽起我的手溫暖著我的心,直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