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蠟丸、礬書更為安全的軍事通信方式,是“隱語”。《武經總要後集》卷四中記載,“軍政急難,不可使眾知,因假物另隱語諭之”。隱語作為通信方式,與現代戰爭中所用的電報密碼頗有相似之處。
隱語的起源很早,最早的記載出自《左傳·宣公十二年》。根據《左傳》原文與杜預注,當時楚國大夫還無社與申叔展曾有一段對話,因為“軍中不敢正言,故謬語”。對話是這樣的:
叔展曰:“有麥曲乎?”
曰:“無。”
“有山鞠窮乎?”
曰:“無。”
“河魚服疾,奈何?”
曰:“目於眢井而拯之。”
“若為茅糸至,哭,井則已。”
這段對話的目的,是申叔展教被困於泥水之中的還無社如何逃脫,因怕別人知道,故使用了隱語。遺憾的是,對於具體的內容,我們已經無法解釋清楚了。
《武經總要》卷十五記載了一種稱作“字驗”的隱語方式,其方法是,先將軍中聯絡的有關事項分類編號,共四十項,依次為:
“請弓、請箭、請刀、請甲、請槍旗、請鍋幕請馬、請衣賜、請糧料、請草料、請車牛、請船、請攻城守具、請添兵、請移營、請進軍、請退軍、請固守、未見賊、見賊訖、賊多、賊少、賊相敵、賊添兵、賊移營、賊進兵、賊退軍、賊固守、圍得賊城、解圍城、被賊圍、賊圍解、戰不勝、戰大勝、戰大捷、將士投降、將士叛、士卒病、都將病、戰小勝”。
上述內容及其次序,平時要求各將校熟記於心。凡作戰之前,主將與各統兵將領事先進行約定,雙方以一首沒有重複的字的五言律詩為“字驗”。若有事報告,就隨意寫成一封書信,將要報告事項的次序對應該詩的第幾個字,然後在普通書信中的某字旁加一記號即可。主將進行回複時,也如法炮製。
有一次出征前,主將與統兵將領約定以杜甫的《春望》一詩為“字驗”。全詩是這樣的:“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揮欲不勝簪。”統兵將領在向主將彙報時,用一封普通的書信寫進了“抵”和“簪”二字,並在旁邊作了記號。主將收到書信後,根據二字的順序,查出其要彙報的內容分別是第二十八項“敵固守”和第四十項“戰小勝”。主將得到彙報後,也寫了一封普通的信回複,裏邊寫進了“春”與“淚”兩個字,並作了記號。統兵將領以同樣的方法得知了主將的命令:給你增派人馬,立即移營。
由此可以看出,字驗是一種高度保密的隱語通信方式,即使被敵人截獲,也是無法破解的。據《宋史·輿服誌六》記載,《武經總要》中記載的40字“字驗”法,是符彥卿在《軍律》中製定的。後來,有個叫李淑的人將其改為28字,也就是將五言律詩改成了七言絕句,其用法則完全相同。
明代中期,抗倭名將戚繼光創造了一種使用範圍更加廣泛,與現代電報密碼更為接近的隱語方式來傳遞軍事信息。其具體辦法是,先按照當時通行的“反切”拚音方法,將漢語中聲母和韻母所代表的字編成兩首歌,用“柳邊求氣低,池他爭日時,鶯蒙語出喜,打掌與君知”的前三句十五個字作為聲母的代表,並按順序編為號碼;用“春花香,秋山開,嘉賓歡歌須金杯,孤燈光輝燒銀缸。之東鄰,過西橋,雞聲催初天,奇梅歪遮溝”三十六字作為韻母的代表字,也按順序編為號碼;再將當時的八個聲調也按順序進行編號。這樣每三個數字為一組,聲母、韻母和聲調齊全,便構成了一個漢字。諸多的數字連在一起,便可以表示複雜的信息了。
有趣的是,戚繼光的這種編碼是以浙東的方言為基礎的。由於戚家軍主要招募的都是台州一帶的農民和礦工,使用起來十分方便。需要通信時,遠則書寫,距離近時則可以用擊掌代替。後來,這種隱語還在浙東民間流傳很久。
我們上麵介紹的隱語,無論是《武經總要》中的“字驗”,還是戚繼光的編碼,都必須經過嚴格的訓練和事先的約定才能使用。我們在文學作品中,經常看到一些將領未經準備而使用隱語的故事,以此來突顯其卓越的才智。其實這是有戰爭實踐的基礎的。《宋史·夏國傳上》便記載了這樣的一個例子。慶曆元年(1041年),北宋名將種世衡在與西夏作戰時,便曾以一枚棗、一張畫龜,命人送給部將旺榮,“喻以早歸之意”。這種以諧音喻意的簡單、實用的通信方式,在古代戰爭中應該是經常使用的。遺憾的是,我們現在已經看不到更多的這方麵的資料了。
隱語的運用非常廣泛,即使在現代戰爭中也不泛這樣的例子。電報密碼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隱語在現代技術條件下的一種運用而已。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曾組織了一批土著人,利用土著語言編排電報密碼,並廣泛使用於太平洋戰場,結果令日本的密碼破譯專家束手無策,直到戰爭結束也找不到破解的辦法。這與戚繼光利用浙東方言編碼實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