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漫不經心地過了兩個多月,花盆裏的土壤上長了些青苔,可能是我澆水澆地太過頻繁。期間,張碩來過十三四次,除了做愛還是做愛,他臨走的時候會給我點錢,每次拿錢時就感覺自己是出來賣的。
蘭姐得空就來看我,有時還給我做好吃的,兩個人拿了盤子在客廳裏站著邊說邊吃。蘭姐不喜歡洗碗,就像她不太喜歡和男人做愛一樣。她的男人受不了她這樣清心寡欲,免不了要去找別的女人,她一點都不介意,因為男人最終還是會乖乖地回到她身邊來。
蘭姐很會養生,各種秘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她說女人隻有把自己的身體調養好了才能青春永駐。蘭姐說青春永駐的時候,眼睛明顯分神了,在盯著天花板看。我打趣道:“蘭姐,青春永駐有什麼好的,難不成你想做天山童姥啊。”蘭姐笑了,笑得張牙舞爪,真像天山童姥了。
蘭姐還送過我一袋子散裝的避孕套,她說她們醫院前陣子在大學裏麵搞性教育知識講座,講座上順帶派發免費的避孕套。蘭姐指了指印有醫院特征的塑料袋,說這個就是在講座上發剩的。我心裏頭當然高興,但麵子上還是要客氣一下,這樣才顯得體麵一點。蘭姐在我腰上掐了一把:“跟姐還客氣啥子,就你們那點事能瞞得住姐?趕緊別裝了,有就拿著唄。”
宅在公寓裏很久沒出去了,就想出去走走,沿著小區外麵一直走,一直走。街邊是兩排低矮的平房,店麵有些頹廢,招牌上沾滿了灰塵,馬路凹凸不平,臭味從下水道井蓋裏一陣一陣地往外冒。灑水車的鈴聲在拐角處不驕不躁地唱著,打一邊灑過去又從一邊灑過來,該躲的躲、該罵的罵。電線杆、人行道、牆麵上見縫插針地貼滿了狗皮膏,不是重金求子就是招KTV公主。走累了,就坐在公交車站的凳子上休息一會。
中午時候,太陽出奇的毒辣,有個尼姑過來化緣,主要是向我推銷她手中的靈符。她說出家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出此下策的,萬不得已這詞打動了我,害我花了十塊錢。
回來的路上,看到老人推著嬰兒車橫過馬路,想起家裏的母親和孩子。打電話回去,響了好幾聲才接聽,是母親的聲音,說大家都很好,孩子的病也早就好了,叫我不要擔心。嘮叨了幾分鍾後,電話裏傳來大哥大嫂、二姐二姐夫、三哥三嫂的聲音,漸漸將母親的聲音掩蓋。
一下子全到齊了,這架勢還是頭一回。幾位兄姐突然吵起來,二姐罵得很難聽:“娘個逼的,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沒錢。”大嫂也不是省油的燈:“二姑娘,你莫對著我吼,她是你親娘。”好像還拍桌子了,母親僵了幾秒鍾,急匆匆地把電話掛了。我重撥過去卻隻聽到一串忙音,家裏可能打起來了,隱約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晚上母親打電話來解釋,說我那些兄姐小肚雞腸,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大家不得安寧。母親不應該說兄姐小肚雞腸的,她這樣一說就等於是在自打嘴巴,掩飾了。如果真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姑嫂之間是不會這樣撕破臉皮的。
對於我那些兄姐,我了解的很,她們從來都不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計較。說不計較那是假的,但是她們得裝,裝的她們有多闊綽、多不在乎的樣子。這樣就給人一種假象,幸福與和睦的假象,假象就是一層薄紙,薄紙是經不住事的,一旦有點事情,一捅就破了。
母親知道她的幺女一向聰明,不點破並不代表不知道,母親隻好全招了。她問我還記不記得壩子口的那個遠房表舅,他兒子現在有出息了,從航空學校畢業後開飛機去了,而且還是把飛機開到外國去的那種。表舅自打表舅媽死了後,就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守著壩子口,現在他兒子在大城市買了房子,要接他過去住,壩子口的那屋就沒人管了。
表舅臨走時去找母親和父親商量,看要不要把壩子口那屋低價賣了。表舅家的房子很新,母親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想叫兄弟姐妹們湊點錢將表舅家的房子買下來。母親是怕她百年後,大哥和三哥為了房子的事大打出手,鬧得兄弟反目成仇。這樣的事不是不可能的,例子舉不勝舉,所以母親想趁著還在的時候斷了他們的孽根。
不過,母親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兒女自私自利到這種地步,兄姐們終於把那層薄紙給捅破了,讓鄰居們看笑話了。表舅的房子已經被母親壓得便宜的不能再便宜了,兄姐們湊那點錢是沒多大問題的,可他們就是一葉障目了。
一葉障目的人是不會承認自己一葉障目的,他們必須弄個幌子來欺騙一下自己,兄姐們恍然大悟,想到了民主。
民主會議就是個形式,形式的流程很重要,大家開始還強顏歡笑,各自發著各自的牢騷。事情一旦說到點上,把錢的問題一擺出來,大家便開始沉默,沉默過後就是斤斤計較的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