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虞緊了緊雪氅,沒說話。
又是孟姓。
應當是皇親,難怪方才進來前,尚食局的女官沿路跪了一地。
見她不答,孟女官向她探了探身子,“司藥司裏有藥泉,能溫養身子活血舒筋,殿下可願奴伺候沐浴更衣?”
薑虞點頭,“有勞你,再去翠微殿叫我的乳母來。”
“是。”
薑虞剛要起身,手肘便被穩穩地托住。
孟女官彎了腰來攙扶著她,走出落地罩,繞過前方的屏風,進了西側半開門的偏殿。
熱騰騰的白霧迎麵撲來,周圍的紫綃帳漸次落下,隔絕趁亂而入的冷風。
滿室馥鬱的草藥香氣越發濃烈。
薑虞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攤開了手臂。
脖頸下的係繩被解開,一絲涼意飛快地劃過鎖骨,她顫了顫,“你的手涼……怎麼蒙住了眼睛?”
孟女官眼上係著一條赤色的絲絹,踉蹌著退了半步,“奴不敢冒犯殿下。”
宮中之人向來謹慎,薑虞也不多問,叫她伺候著寬了衣,緩緩滑入藥泉。
溫暖的泉水從腳向上蔓延,將她的身子完全裹住,被凍僵的筋骨隨著湧動的水流慢慢舒展,薑虞這才像是重新活了一次。
倦意襲來,她半闔了眼睛歪過頭,臉頰旁便是一軟。
一隻小枕囊適時地墊在了她的頭邊,一尺來寬,上麵繡著鸞鳳花樣的菖蒲。
蒲蒲,是她的小字。
薑虞睡意全無,撐起身子問了句,“這是用火蠶綿做的?”
“是。”
孟女官用玉舀盛了水輕輕澆在她肩膀,“南海炎島進貢的絲綿,隻需一寸就可隔絕熱氣,殿下枕著能防止泡久了頭昏。”
薑虞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輕若無物的紫綃帳,寸絲寸金的火蠶枕,全是內宮之物,這位孟女官……
“叩叩。”
藥泉外猛地響起輕輕地叩門聲。
隻見孟女官放下玉舀,俯身拜了拜,“殿下,奴去去就來。”
她在熱氣繚繞的殿內走得很穩,偶爾停下整理翻飛的紫綃帳,很快開門出去了。
殿外跪著兩排女官,見人出來,頭前那位高舉起漆盤,“聖人,桂枝湯……”
“噓。”
孟極端過漆盤,“真吵。”
女官們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出一聲。
孟極走了兩步又轉過頭,“過……半個時辰,去叫她的乳母。”
“是,聖人。”
這次女官回話的聲音細若蚊蠅,可孟極還是怕裏頭的人聽見,疾步而入,立刻闔上殿門。
滿殿水霧如雲,薑虞就伏在那團雲霧裏。
濕漉漉的長發在泉水裏散開,半遮住水下紅粉的腰身,腰身輕輕一轉,她已經側目看過來。
孟極端著漆盤的手指瞬間攥到泛白。
眼睛上蒙了層絲絹,看人時越朦朧越美豔,偏偏有一顆水珠從她顫巍巍的眼睫上墜落進泉水裏。
滴答。
孟極隻覺得自己的喘息聲震耳欲聾,每邁一步就像是踩在熊熊烈焰上炙烤一分。
他竭盡全力克製,緩緩向她走過去,“殿下,用散寒的湯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