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虞聞到了辛甜的桂枝和甘草味。
都是引邪散寒的藥，隻是這位孟女官來曆成謎，又在陌生之處，自然是小心為上。
她搖頭，“多謝你的好意。”
孟極徑直將漆盤放在石桌上，拿起瓷勺舀一口喝下就當是試毒了。
她對他戒心很重，尤其是看到滿室禦用之物。
方才匆忙之間他隻顧著從細微處討好她，卻忽視了如今她忘記前程往事，他於她而言不過是陌生人。
這樣的念頭讓他一時間心力交瘁。
可又舍不得她憂心。
他很快收起思緒，一步一步走回到她麵前跪下，“殿下，奴為您梳頭。”
薑虞沒有拒絕，伏在岸邊看她被水霧沾濕的衣裙，上麵靛青色的團花繡紋猛地讓她想起那兩場荒唐的夢。
她問，“你之前見過我？”
“見過，”孟極輕拭她的頭發，“前些時為太妃籌備壽宴，奴遠遠看了殿下。”
“是麼？”
薑虞右手掬起一捧水，歪頭看著倒映其中的人影，模模糊糊在搖晃。
她手指纖長，圓潤的指甲上塗著殷紅的蔻丹，虎口和指節有握弓箭和刀劍留下的繭。
孟極隻看了一眼，“殿下要問奴什麼？”
當然不止見過。
自從她進宮，他夜夜都守在她的門外，有時，會進去瞧瞧她睡得是否安穩……
嘩啦。
孟極沒想到她忽然在水中轉身仰頭看他，坦然地審視，眼波流轉間，他屏住呼吸。
等回神時才發現手指上卷下一根頭發。
他悄悄拿起讓它重新長回去，又輕撫兩下。
好在薑虞沒再開口，若是她再問些什麼，他難保不會和盤托出，總不能哄騙她。
叩門聲再次響起。
孟極將一根象牙簪別進薑虞的發髻，“應是韓女官到了，奴告退。”
薑虞看她摘下遮目的絲絹緩步退出去，同匆匆而來的韓娘擦身而過。
“三娘！”
韓娘慌亂地撲過來，踩在卵石上險些絆了一跤，“可傷到哪裏？池水都結了薄冰，再落下病根，就說該陪……”
“無事。”
薑虞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出去說。”
韓娘便埋頭替她更衣。
等離了尚食局進了僻靜的甬道，她這才低聲道：“壽宴上傳遍了，您和祭酒家的曹娘子一道賞雪，不留神踩滑了腳落的水。”
薑虞頗感意外，“曹妙柔是這麼說的？”
韓娘點頭。
寒風呼嘯而過。
薑虞口齒間浸透了涼氣，“阿娘與我拉扯，沒留神將人撞進東池；她著急去拉曹妙柔，忘了手裏抓著我的衣帶，便把我也拉了下去。”
韓娘聲音又啞又澀，“曹娘子回了壽宴，奴才知道出了事，老夫人早出宮去了。”
薑虞想到了。
她掉進東池那會，恍惚間見阿娘跌跌撞撞地跑遠，原以為看錯了。
韓娘見她不語，便安慰，“小郎君惹了禍，或許老夫人焦心才……”
這理由聽著就荒唐，還有什麼比親生骨肉命懸一線更要緊的？
韓娘索性不說了，擔憂地望向薑虞。
薑虞隻問，“小四郎今日不是在國子監讀書？”
“是，為了把匕首把長平侯府家的小郎君打了；君侯夫人去接孩子差點沒認出來，當場嚇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