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薑虞看著隨後登車的紫述便笑,“虧得你出聲,否則不知要纏到何時。”
紫述闔上輿門,“真大娘子很少與娘子往來。”
車輪滾滾,薑虞隨手撿了本書打發路上的時光,“是啊,你說她為何是來尋我?”
自家人關起門謀算豈不是更穩妥?
紫述想了想,“汪主事是羊質虎皮的性子,雖說對真大娘子呼來喝去,但沒膽得罪老王妃與郡王。”
薑虞翻了一頁書,“所以汪瑤必定會進宮,不是她,也會有別人。”
姻親是崔氏目前最快的挽救頹勢和表忠心的方式。
於是小女郎就成了郎君們追名逐利的墊腳石。
馬車在丹鳳門前的下馬碑處停下,薑虞下車隨迎候的女官進皇城。
剛過內宮門,便見前方唐軫帶了肩輿徐徐而來。
薑虞駐足行禮,“中貴人新歲如意。”
“殿下長榮貴,喜吉利。”
唐軫拜了年才笑言,“今日聖人在望仙台,路程遠些,聽聞殿下大病初愈,便命小人來接,殿下請。”
六人抬的肩輿,低垂的霧金紗幔描著鸞鳳,給足了臉麵。
聖人如此寬嚴相濟,薑虞一時摸不清他降爵到底是出於忌憚還是庇護。
肩輿到望仙台下,天邊烏雲密布,寒風驟起。
望仙台位於皇宮最北端,覆鬥狀,坐南麵北高百丈,長寬約數十丈,台上平坦地能跑馬。
薑虞迎風登上高台,便看見東北角欄杆前的郎君。
他負手而立,天水碧色的袍袖被風吹得鼓起,露出一截手臂。
手臂似乎受了傷,裹著藥布,若有似無的藥味隨風飄過來。
薑虞不敢再看,理衣剛要下拜,便聽見清冷的一聲,“免禮。”
“聖人。”
薑虞依言向前行了幾步,隻盯著地上的蓮花紋方磚,“妾汾陽郡王妃薑氏拜謝聖人天恩。”
離得近些,又聞到了上回在風雨亭裏那股香味。
她臉一熱,不動聲色退半步。
“郡王妃?”
孟極的聲音平淡至極,像是提到一盆花或一棵樹,很快被風吹散。
可薑虞還是感覺到了沉重壓迫感,“妾在。”
好在孟極並沒有再開口。
等得時辰長了,薑虞便分心數地上的青磚。
數了兩輪便聽見有珠玉環佩碰撞的輕響,她收斂思緒轉而向行來的孟極行禮,“聖人。”
接著就看見伸來一隻手。
指尖微微泛紅,指節分明,手背青筋暴起,延伸到細而長的腕骨上。
腕上有根辟邪的五彩繩,係著個發青的銅鈴鐺,或許是年頭久了,繩和鈴鐺都褪了色。
很難想象這兩件物什會在當朝天子手上。
薑虞不大明白孟極是何意,便微微抬起頭——
當初韓娘說過聖人生得好,她便想過各種好模樣,如今才覺得當初想的那些真是,沒見過世麵。
天之驕子,無一處不是極品。
孟極有一雙好看的眼眸,像燃燒在黑夜裏的火焰,等仔細看時金紅色的光就不見了。
薑虞不受控製地伸手,靠近那雙眼睛。
孟極眼睫顫了顫,屏住呼吸,低頭,去夠她的指尖。
是涼的,很柔軟,還帶著醉人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