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幔內水波蕩起落下,翻卷的泡沫將明黃的月影推散。

薑虞偏過頭,周圍墨藍的水色極深,看不見底,似乎掩藏著未知的龐然大物,讓人心底莫名的發寒。

她忍住了恐懼,卷起衣袖,將小臂探入冰涼的水中,輕輕觸碰。

水下的龐然大物更刺骨,凍得指尖發麻,她縮回手,隱約覺得掌心按壓到的鱗片也在竭力克製顫意。

鱗片隨著她的手浮起一些,卻沒露出水麵。

薑虞屏息等了片刻,待到心跳恢複如常才開口,“你是來探病麼,我耳朵很好。”

水麵晃了晃,向兩側分開,露出拱橋似的九片鱗,藍與金色的流光隨著鱗片的舒張如同綻放的霞光。

薑虞笑了笑,“看過了?我沒有哄你。”

鱗片似乎聽得懂,往前遞了些蹭了蹭她的衣袖便要沒入水中,卻被她一把抓住。

“雖不知你我有何前緣,”薑虞用指尖輕輕點了點那片鱗,“但你近些時時常到我夢中,所以天上那條受傷的龍是你麼?”

鱗片沒動,仍舊靜靜地蓋著她的手。

薑虞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無法自察的顫音,“你,是阿端麼?”

鱗片飛快地從她手上滑走,沉進水底。

月升月落交替輪回,天就要亮了。

薑虞起身時,低頭瞧了瞧,寢衣袖子華光如水,並沒有任何折痕,手臂也是幹淨的。

仿佛方才不過是場夢。

“娘子昨夜可是沒睡好,擔憂府中生亂?”

金盞來梳頭時總覺得她心不在焉,便勸道:“禁軍倒是客客氣氣,隻在前院與門上,未曾入後宅。”

薑虞緩過神來,問了句,“賬目查得如何了?”

“尚書省行事自是雷霆手段,”韓娘從外捧了封文書進門,“無從得知。”

“這是什麼?”

薑虞好奇她手中的藍封,側目瞥了一眼。

韓娘打開文書,露出內封上三寸見方的紅色禁軍大印,“如今有了這憑證才可自由出入。”

金盞無意咕噥了一句,“崔氏,怕是要不成了。”

崔氏要敗了。

薑虞沒想到進宮之後,又從馮惠娥口中聽到了這一句。

她方行過禮,陪著太妃往飲宴的興慶殿去,又聽她繼續道:“自古以來,肱股之臣從無善終。”

“汾陽郡王行事過激,是聖人的厲刀,如今除卻天災,百姓比先帝在時安定了許多,也到了鳥盡弓藏時。”

說罷,她回頭拍了拍薑虞的手,“難不成你還要與崔氏共存亡麼,當早做謀算。”

怎樣謀算?

同崔奉洲和離再改嫁聖人?

可越是這般時候,崔奉洲越會將她綁在一根繩上。

薑虞隻裝作不知,“妾覺得崔氏或許尚有喘息之機,畢竟三朝元老,根基深厚,門客眾多。”

“哼,狡猾。”

馮惠娥伸指點她額頭,“不過你說得也沒錯,肯為崔氏赴湯蹈火的都不止一家,今日上書替崔奉洲頂罪的是,哦,隴陽曹氏一族。”

那不是曹妙柔的母族?

詩禮之家向來清高,如今竟然甘願代人受過,欺君罔上,不知崔氏在背後用了何種手段威逼利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