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虞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馮惠娥瞥她一眼,“如今可明白我勸你之心?不隻是為了你個人安危。”

“姻親之家,崔氏若用你們做替罪羊,你可有良策護下你阿娘同幼弟?薑氏滿門忠烈,不該有如此下場。”

薑虞答,“沒有,大約隻能魚死網破。”

馮惠娥不由笑起來,“也莫要做如此悲戚之態,大殷素來風化開明。”

“公主與世家婦都有二嫁三嫁者,女郎就若那菟絲子,一世柔弱無助,隻為尋個郎君依靠。”

她又指了指天,“如此傍身誰能比得過呢?”

“太妃恕罪。”

薑虞躬身行禮,“妾並不認為天下女郎都是一樣的玉軟花柔,邊塞軍中諸多女將披肝瀝膽,廝殺疆場。”

“我倒是忘了你看似柔弱,卻有乃父之風。”

馮惠娥笑著回身撫了撫她的臉頰,“今日閑談隻當玩笑,恕你無罪。”

“謝太妃。”

馮惠娥掩唇,握住她的手往前一指,“先別謝,你瞧,誰來了?”

宮道之上,儀仗衛隊肅然而來,個個少壯儀美。

後頭是明黃華蓋、雉尾索扇,還有八人抬的肩輿,環伺提香女官與舉旗內侍。

分明是聖人的大駕鹵簿。

肩輿上的孟極似有所感,側首望過來。

薑虞早已俯身下拜,後頭進殿行禮時仍舊心驚肉跳。

孟極暴虐名聲在外,又施以雷霆手段整飭萊陵崔氏及其黨羽,偏偏又許汾陽王妃入宮飲宴,席間眾人不由得頻頻側目。

薑虞恍若未見,宴後還鎮定自若地送馮惠娥回了翠微殿,直到——

她在翠微殿中見到了披著厚厚的雪氅、未束冠的孟極。

馮惠娥借口匆匆離開,殿中隻剩他們二人,薑虞退了一步,振袖下拜——

“不必跪。”孟極的聲音極虛弱,但仍含了幾分笑意,不像要降罪的意思。

薑虞立在原地不敢擅動。

過了片刻,就聽孟極又道:“太妃所言非我本意,無媒苟合讓天下人指摘,你又何辜?”

宮中之言如何能瞞過他?

薑虞俯首行禮,“妾有罪,不該妄議朝政。”

孟極不言,麵容隱於昏暗的天光裏,不知喜怒。

一時間二人便一同站在窗前,看殿外雪滿乾坤。

良久,孟極心口驟然起伏,五髒六腑翻湧起陣陣腥甜,強烈的眩暈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在反噬之罰降臨前,他強忍著道:“雪大路滑,娘子且去……”

誰知話說得多了些,冷風嗆進喉嚨,癢意怎麼也壓製不住,一口血趁勢躥到唇齒之間。

“走。”

他猛地側身,用盡最後的力氣拭幹淨嘴角。

不成想麵前竟然有一張素白的錦帕遞來,以及一句“聖人這回,莫要再賞賜妾帕子了”。

身後花香馥鬱。

孟極驟然回頭。

薑虞站在無邊的雪色裏,雙手捧著帕子,眼眸如皎月,似有一閃而過的擔憂。

這還讓人如何能靈台清明?

孟極隻想著,以往受的苦,換這一刻全然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