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奪權和曆代宮廷政變一樣,先用迷信做宣傳。公元8年,梓潼縣鄉民哀章偽造銅匱,上麵寫明劉邦下“天書”,指派王莽取漢代之,建立新朝。此事正中王莽下懷,他順水推舟去宗廟祭祀,定下了改朝換代的日期。次年元旦,王莽正式宣布廢漢自立,改國號為“新”,正式成為新朝的開國皇帝。但這個國開得並不順,深感上當的皇太後王政君極為憤怒,無奈之下將傳國玉璽硬摔給他,大漢帝國的傳國玉璽因此摔掉了一個角。當了皇帝,自然要立太子,王莽的四個兒子,兩個被他殺死了,剩下的兩個,三兒子王安是個弱智,小兒子王臨才能平平,於是矬子裏拔將軍做了太子。西漢廢帝劉嬰被冊封為“安定公”,以山東平原為封地,這位西漢的亡國之君此時隻有五歲,而後一直在山東平原安居,奉養宗廟,又活了十六年,直到新朝滅亡後,死在同是劉家宗族的更始帝劉玄手中。對待前朝末帝,王莽還算厚道。
王莽篡位初期,全國上下確實一片擁護,一則西漢帝國民心盡失,苛政不斷,確實到了氣數已盡的時候,二則王莽當時名聲非常好,尤其是當時的儒生們,都相信王莽能夠除舊布新,開創一個新的盛世。王莽也打算這麼做,他登基之後,也大搞“新政”,就是曆史上著名的王莽改革。
王莽改革的主要內容是複古:一是重新恢複西周的井田製度,禁止土地買賣,遏製土地兼並,並且規定了地主家的最高田畝數,多餘的田畝,要拿出來分配給無地農民耕種;二是禁止奴婢買賣;三是大搞“國有企業”,把鹽鐵酒三項經營的權力收歸國家;四是恢複上古時期的官製。眾所周知,這四條改革帶來的結果,就是引發了天下大亂,那麼為什麼會這樣呢?
後人說起王莽的改革,總是一刀切地說“曆史的倒退”,但是從當時的局麵看,王莽的這些改革措施,從本意上是為了改變西漢末年的社會危機。西漢末年麵臨兩大社會危機:一是土地兼並嚴重,國家農業稅減少;二是貧富分化加劇,社會矛盾尖銳。國家沒錢加上老百姓憤怒,不改革會出亂子,關鍵是怎麼改。王莽的四項改革,第一項恢複井田製度,這不僅僅是他的觀點,也是當時諸多儒生的觀點,當時儒家有一個主流觀點就是,上古時代的井田製是好的,現代的土地製度是壞的,人人有地種的土地製度才是最好的。王莽遏製兼並的本意本沒有錯,但井田製哪是這麼容易恢複的,你說禁止土地買賣,那麼賦稅沉重的自耕農,原本還可以通過出賣土地來獲得經濟利益,現在連最後的活路也斷了,當然不幹。至於大戶們,他們當然反對土地買賣,而且他們有各種辦法隱瞞土地,所謂的最高田畝限製,隻是一紙空文。至於禁止買賣奴婢,同樣不現實,奴婢是大戶家的私產,既然土地可以隱瞞,奴婢數量也可以隱瞞,而且做奴婢也是許多無地農民的出路,不讓買賣奴婢,反而把他們的生路也斷絕了。把各種經營權收歸中央,這一條漢武帝也搞過,但是王莽並不懂經營,也不懂怎麼從“國企”中收到效益,如此一來,反而弄得全國物資緊缺,物價上漲。王莽為了給老百姓發展機會,還特別設立了“國家信貸製度”,即老百姓可以向政府貸款,並且在規定時間裏歸還。這一點看似很進步,其實又大錯,在沒有任何監督的情況下,政府借貸隻能成為官員剝奪老百姓的手段,因為他們可以肆意抬高利息,向老百姓額外征收大量還款,最後的結果就是老百姓越借越窮,國家借出去的錢反而收不回來。至於第四項,是形式上的,更沒有實際意義,所以所謂“改革”,改了白改。
王莽時期,四項改革還是產生了作用——惡劣作用。因為禁止土地買賣,大量地方地主隱瞞土地,自耕農貧困,導致生產嚴重破壞,國家稅收銳減;因為禁止奴婢買賣,大量農民連奴婢都做不得,也就隻有造反這一條路了;政府設立企業,剝奪了商人的利益,更刺激了物價,結果物價飛漲,不但民不聊生,官和地主都不聊生。所以搞了幾年之後,國家日益走下坡路,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為了解決財政危機,王莽四次改革幣製,其實就是用通貨膨脹的代價來增加收入,國家收入增加了,老百姓更沒法活了,沒法活了,就隻能造反。
而王莽也差不多到了崩潰的邊緣,先是王莽的大將甄尋造反,接著王莽的孫子王宗造反,雖然被鎮壓,但王莽從此對誰都不信任,離眾叛親離也不遠了。王莽立的太子王臨,和王莽的情人原碧私通,企圖取代王莽自立,最後也被廢了太子位自殺,至此王莽的四個兒子,三個都死在了自己手裏。這期間,各地農民起義四起,劉姓宗族也紛紛起事,天下徹底陷入大亂之中。公元23年,擁戴劉氏宗族劉玄為皇帝的綠林起義軍,於十月一日攻破長安。王莽經過兩天血戰,始終沒有突破包圍,最後被長安商人杜吳殺死,接著被起義軍砍成了肉醬。造成中國大戰亂的新王朝,僅經過了十五年就亡了。
世人皆說王莽是個昏君,但以他在登基之前的種種表現看,其深沉的心機,長年的隱忍,確實和他即位之後的種種可笑政策反差鮮明。其實王莽悲劇的根源,還在於學派問題。王莽從小受儒學影響長大,他的施政綱領,更多的還是西漢儒學一派的內容,他的井田製等內容,大多都是西漢末年儒家保守派的主要觀點。而王莽,對於他的改革措施是深信不疑的。從性格上說,心機陰沉的王莽,也有“天真”的一麵,他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的愛好科學的皇帝,為帝期間,他組織了中國曆史上第一次飛行試驗,由人身披形似大鳥翅膀的衣服,進行飛行嚐試,企圖組建人類曆史上最早的“空軍”。而在國家經濟麵臨崩潰,糧食緊缺的情況下,王莽竟然還組織人力進行食品試驗,企圖研究麥稈、泥土是否能夠轉化成供老百姓食用的食品。這些事情,好多都被後人拿來當笑話講。對於從小學習的儒家信仰,王莽是深信不疑的,公元23年春天,他還率領百官組織了“哭天”儀式,向上天禱告,大喊一切罪過在自己,不要加害百姓,整整一天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最後竟然連血都哭出來了。然而老天爺最終還是沒有幫他,因為曆史從來不相信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