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出身名門,少有大誌,他的兄長是編修《漢書》的班固,他也參加過《漢書》的編纂工作,因心向沙場,選擇了從軍,並留下“投筆從戎”的典故。從年輕時代開始,他就不斷做著“不可能”的事情。比如文人家庭出身的青年,怎麼可能當兵,可他偏偏就當上了;從未學過打仗的書生,怎麼可能打仗,可他偏偏打了,還打贏了。而這一次,他又主動請纓,被竇固委派為使者,帶著三十六人奔赴西域,進行下一個不可能:不用錢不用兵,讓西域誠心歸附。
到了西域才知道,這好像確實不可能。西域三十六國,大多數國家和匈奴關係錯綜複雜,有的是親戚關係,甚至在位的國王也有匈奴血統。有的雖然不是親戚,可生活在匈奴眼皮底下,一旦生出二心,匈奴騎兵隨時會殺到眼前,而漢朝鞭長莫及。還有的國家,對漢朝早就冷了心,死心塌地當匈奴的奴才。麵對不可能,班超采取了抓大放小的策略,此時西域國家分為南路和北路,即我們今天所說的南疆和北疆,其中南路受匈奴的控製比較弱,北路比較強,隻要先征服了南路,就可以打開西域的局麵。要征服西域南路,就要征服南路最大的兩個國家——於闐和鄯善。
這兩個國家都是匈奴的小弟,其中鄯善是個牆頭草,向來是誰強就聽誰的,班超決定讓他知道知道漢朝有多強。班超一行到達鄯善後,偏偏匈奴也來了,鄯善國王搖擺不定。班超幹脆給他來了個下馬威,率部突襲匈奴使團營地,殺掉匈奴使團,告訴鄯善國王,匈奴使團死在你這裏,你說不清楚,想說清楚,就要和漢朝合作。鄯善王服了,向漢朝派出王子做人質,重新臣服於漢朝。於闐很迷信,一向迷信神的旨意,而神仙的旨意一般都是巫師告訴他的,巫師是匈奴人。這好辦,班超先把巫師宰了,血淋淋的人頭扔在於闐國王麵前,你信的神仙漢朝都不怕,還怕匈奴嗎?於闐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我怕了你了,臣服!
有了兩大國家帶頭,南路的各國紛紛歸附漢朝。班超再接再厲,又把手伸向了北路,北路最大的國家,是匈奴的附屬國龜茲。這個國家很難辦,國王都是匈奴人扶植上台的。但是班超有辦法,把國王抓來不就行了。班超的使團給西域諸國來了一場完美的特種兵表演,三十六人經小路奇襲龜茲,一路摸進龜茲王宮,竟然把龜茲國王五花大綁,如此神勇,西域誰還不服?公元74年,班超奇跡般地完成了使命,西域三十六國重新歸屬於漢朝,漢朝在西域重新設立都護府,恢複了對西域的統治,新疆大地重新納入中華版圖。
一年時間,孤身入敵巢穴,用敏銳的眼光發現事情的關鍵點,解決問題最關鍵的部分,以無比的勇氣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一次次冒險嚐試,一次次成功。這就是班超在西域締造的奇跡,讓西域各國怕,更讓西域各國服。但這樣的奇跡卻是脆弱的,因為匈奴在西域的實力仍在。
漢帝國重新恢複對西域的控製後,西域的形勢很快出現了反複。公元75年,北匈奴發動了大規模反攻西域的戰爭,動用數萬騎兵,向駐守西域的數千漢軍發起攻擊。西域各國的牆頭草們也紛紛反攻倒算,龜茲、於闐等國家紛紛跟隨匈奴反擊漢軍。漢軍雖然頑強,但寡不敵眾,敗績連連,尤其是鎮守金滿城的名將耿恭,所部兩千多人,麵對匈奴右賢王的兩萬大軍,經過浴血奮戰數次重創敵人,但最終獨木難支,經過悲壯的突圍,隻有十三人返回了漢朝。這時期,銳意反擊匈奴的漢明帝已經去世了,即位的漢章帝隻想關門保平安,對反擊匈奴沒有興趣,隨著漢朝在西域最後一個據點——車師的淪陷,公元75年十一月,漢朝取消了新設立的西域都護,放棄了西域。西域大地,在失而複得僅一年後,又一次得而複失。
朝廷不要,軍隊不來增援,諸國紛紛反叛,漢朝要想再奪西域,又怎麼可能,但班超沒有放棄。 二
這時候班超麵對的情況,慘得不能再慘,他駐守在遠離內地的疏勒地區,與此時唯一忠誠於漢朝的疏勒王一道繼續抗擊匈奴。在偌大的西域版圖上,這是漢帝國最後一線希望,但連這最後的希望,漢帝國也要放棄,漢章帝連發聖旨,讓班超返回內地。消息傳來,疏勒王竟然抱著班超的腿痛哭,班超又何嚐願意呢,可是聖命難違,還是咬咬牙走了。一路之上,聞聽消息的忠誠漢朝的西域諸侯們,想盡各種辦法挽留,他們不願意再接受匈奴的統治,漢朝給西域帶來的是和平和繁榮,匈奴帶來的是劫掠和戰爭,任何一個渴望和平的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漢朝。
在這些渴望和平的人的挽留下,班超終於改變了主意,他決定再挑戰人生裏最大的不可能:即使沒有朝廷的支持,沒有軍隊的援助,我,依然不走,我要獨自守下去,因為這裏是中國的領土,保衛中國領土,是軍人的使命。
為了這樣的使命,班超開始了他在西域最艱難的孤軍奮戰之旅。沒有部隊,就招募當地人為兵;沒有糧食,就帶著部下屯墾種糧食;沒有武器,就自己製造武器;沒有盟友,就四處活動,尋找盟友。他的努力終於收到了成效,公元78年,孤軍奮戰三年的班超不但堅持了下來,而且實力越來越強,手中有了一支由西域人民自發組成的、歸他指揮的部隊。憑借這支部隊,班超開始了艱難的反擊戰。他先出兵北路,擊敗龜茲和匈奴的聯軍,占領重鎮姑墨,接著揮師南下,擊敗了莎車。他的地盤不斷地擴大,兵馬不斷地增多,就像沙漠裏倔強的仙人掌,在絕境之下生根發芽,頑強地生長起來。
班超的倔強,終於感動了本打算放棄西域的漢章帝,更打動漢章帝的是班超在奏疏裏保證,他一定能夠以西域兵馬平定西域,不花費朝廷的錢糧。經過整整八年艱苦抗戰後,東漢帝國終於為班超派來了援軍。以班超為西域長史,授予他節製西域的大權,司馬和恭率領八百漢兵增援,這點兵力顯然不夠敵人塞牙縫的,但班超會用。漢軍到達後,班超隨即火速布置,命令部隊先弱後強,首先痛打依附於匈奴的莎車。結果,訓練有素的漢軍再次在西域上演了一場軍事表演課,輕鬆地擊敗了囂張的莎車。公元87年,班超乘勝追擊,率領兩萬兵馬圍攻莎車國,卻圍而不打,誘引龜茲國援軍來救援,在外圍設伏重創龜茲軍,如此一石二鳥,莎車、龜茲兩大西域最頑固勢力被徹底打服了。而班超沒有想到的是,正當一切進展順利的時候,一個新的強大對手到來了——大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