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哄搶 (1)(1 / 3)

入冬後的田野一片空曠,泥土幹燥,踩在稻茬上甚至比踩在草地上還柔軟。晚霞滿天,成熟的風裹著一股稻草漚爛的氣息撲麵壓來,人過處,驚飛數隻覓食的烏鴉。山腳下,牧童奮力將韁繩繃直,一頭雙角拚弧的壯水牛極不情願地斜斜走過;一名老嫗唱出搖籃曲的腔調,用來呼喚她遲遲沒有暮歸的母雞。

“真是一幅動人的鄉村圖畫啊。”跟在啞巴身後的羅寧有感而發。

受了老虎雄一銬之辱,羅寧認為桃源的“投資環境不好”,金寶飲料廠就泡湯了,三千萬掉轉方向,準備在連城建地瓜幹加工廠。不過羅寧挺愛來桃源的,每次去連城打點業務,都要拐進來陶氏祖祠玩一手桃花彩選。既然老喊起過誓不來桃源,羅寧再也沒有帶他了,都是單槍匹馬獨來獨往,用他自己的話說:

“在這桃花盛開的地方,投資不行,玩起來還是蠻開心的。”

啞巴知道他為什麼開心,看看他對劫波直勾勾的眼神就一目了然。啞巴打心眼裏不喜歡羅寧,不喜歡他鋒芒畢露的頭發,更不喜歡他臉上的狠勁兒,尤其不喜歡他說話時真理在握的鳥樣,屬於男人之間麵和心不和的那種關係。當然,不喜歡歸不喜歡,沒必要表現出來,和氣生財嘛。

桃花彩選每況愈下,參與的外地人經常少到一種程度,啞巴擺一桌就能招待所有的賭徒。除了喝米酒吃狗肉,這些人總要問,“還有什麼好玩的?”有什麼好玩的,不就嫖賭逍遙嗎?啞巴隻賭不嫖,想來想去,帶他們去田野裝老鼠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在馳名中外的閩西八大幹中,一般人能勉強數出連城地瓜幹、長汀豆腐幹、永定菜幹、上杭蘿卜幹、武平豬膽幹、漳平筍幹、新羅米粉幹,至於桃源老鼠幹,就鮮為人知了。

“能吃的都曬幹嘍?”羅寧問。

啞巴挑一下眉毛,不置可否。劫波解釋說,“我考國導證時學過的,客家人的祖先,迫於天災和戰亂,背井離鄉輾轉遷徙,不帶幹糧他們吃什麼?客家人嘛,以客為家,在路上的意思。”

在啞巴看來,老鼠幹不但香脆可口,而且人人會做,做起來其樂無窮。捕鼠的方法極其簡單:一截削尖的小竹管插入老鼠洞口,竹管上端掛一根稻草,稻草中間綁一小片地瓜,撿一塊體積適當的石頭,底部壓緊稻草、上部斜靠竹管,當老鼠咬地瓜的時候,勢必咬斷稻草,稻草一斷,石頭失去依托,老鼠就死定了。傍晚布好裝置,翌日早晨去查,能有多少收獲取決於經驗和運氣。剝去鼠皮,摘掉內髒,當場點一把稻草,就把老鼠烤熟。香噴噴的鼠肉帶回家,抹上鹽,晾幹,就是所謂的“老鼠幹”了。

現在,啞巴手上拎著的塑料袋裏就有削尖的竹管和切好的地瓜,劫波一路領先,偵察老鼠洞。啞巴不得不承認,劫波在判斷是“死洞”還是“活洞”的問題上,頗有天賦。有的鼠洞看起來圓滑,洞口有足跡和穀皮,其實是“死洞”,主人早就喬遷了;有的鼠洞不顯山不露水,說不定還是大戶人家。劫波就有這個眼力,她指認的鼠洞很少落空。因此,通常是劫波走在田埂上偵察,在有情況的洞口擺一塊石頭,由啞巴負責布好裝置。至於那些緊隨其後的外地賭徒,一般就東張西望看風景,發幾句空洞的感慨;即使動手,也是湊熱鬧。

就剩最後一片地瓜了,劫波停止偵察,決定親手裝筒。劫波的動作顯示出遲緩凝重,剛蹲下又站起來,啞巴以為是她的肚子受不了,接過竹管準備自己來。

“噓!”劫波豎起食指摁住嘴唇,示意大家保持肅靜,“好像是大姐的聲音。”

啞巴扭頭凝視,果然有一個女人朝這邊奔跑。參差的稻茬限製了女人,使她看上去隻有奔跑的動作沒有奔跑的速度,解開的夾克猶如撲打的翅膀,這樣,慌亂的桃汛就非常像一隻被主人攆得四處亂飛的抱窩母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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