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胡治兵語錄》編輯於1911年。這年春天,經同盟會員李根源、羅佩金向雲貴總督李經羲推薦,蔡鍔赴雲南擔任新軍訓練工作。他初到時未受到重用,便住在教練處,整天手不釋卷,輯錄曾國藩、胡林翼的治兵言論,附以按語,編成《曾胡治兵語錄》。六月,李經羲任命蔡鍔為雲南新軍第19鎮37協統領。鎮統鍾麟同委托蔡鍔編“精神講話”教材,遂將《曾胡治兵語錄》以代“精神講話”,印發新軍官兵。
《曾胡治兵語錄》書前有自序和梁啟超1917年作的序,全書共十二章:第一章《將材》;第二章《用人》;第三章《尚誌》;第四章《誠實》;第五章《勇毅》;第六章《嚴明》;第七章《公明》;第八章《仁愛》;第九章《勤勞》;第十章《和輯》;第十一章《兵機》;第十二章《戰守》。前十章主要講治軍,後兩章講作戰。每章先選曾、胡有關言論若幹條,然後加上按語,或對本章概括歸納,或對曾、胡言論加以評述,或借題發揮,闡述自己的軍事思想,提出對時局和作戰問題的看法。如第十二章《戰守》之按語:“右揭戰守之法,意括而言賅,曰攻戰,曰守戰,曰遭遇戰,曰局地戰,以及邊防之策,攻城之術,無不獨具卓識,得其要訣。雖以近世戰術之日新月異,而大旨亦不外是。其論夜間宿營,雖僅一宿,亦須深溝高壘,為堅不可拔之計,則防禦之緊嚴,立意之穩健,尤為近世兵家所不及道者也。(按鹹同時,戰爭兩方,多為不規則之混戰,來去飆倏,不可端倪,故紮營務求堅固以防侵襲。)曾胡論兵,極重主客之見,隻知守則為主之利,不知守反為客之害,蓋因其時所對之敵,並非節製之師,精練之卒,且其人數常備於我,其兵器未如今之發達,又無騎炮兩兵之編製,耳目不靈,攻擊力複甚薄弱,故每拘泥於地形地物,攻擊精神,未由奮興,故戰術偏重於攻勢防禦,蓋亦因時製宜之法。近自普法日俄兩大戰役以後,環球之耳目一新,攻擊之利,昭然若揭,各國兵學家,舉凡戰略戰術,皆極端的主張攻擊,苟非兵力較弱,或地勢敵情,有特別之關係,無複有以防守為計者矣。然戰略戰術,須因時以製宜,審勢以求當,未可稍事拘滯,若不揣其本,徒思仿效於人,勢將如跛者之競走,鮮不蹶矣。兵略之取攻勢,固也,必須兵力雄厚,士馬精練,軍資(軍需器械)完善,交通便利,四者均有可恃,乃足以操勝算。四者之中,偶缺其一,貿然以取攻勢,是曾公所謂徒先發而不能製人者也。普法戰役,法人國境之師,動員頗為迅速,而以兵力未能悉集,軍資亦虞缺乏,遂致著著落後,陷於防守之地位。日俄之役,俄軍以交通線僅恃一單軌鐵道,運輸不繼,遂屢為優勢之日軍所製,雖迭經試取攻勢,終歸無效。以吾國軍隊現勢論,其數則有二十餘鎮之多,然續備後備之製,尚未實行,每鎮臨戰,至多不過得戰兵五千,須有兵力三鎮以上,方足與他一鎮之兵相抗衡,且一有傷亡,無從補充,是兵力一層,決難如鄰邦之雄厚也。今日吾國軍隊,能否說到精練二字,此稍知軍事者,自能辨之。他日與強鄰一相角逐,能否效一割之用,似又難作僥幸萬一之想。至於軍資交通兩端,更瞠乎人後。如此,而曰吾將取戰略戰術上最有利益之攻勢,烏可得耶?鄙意我國數年之內,若與他幫以兵戎相見,與其為孤注一擲之舉,不如采用波亞戰術,據險以守,節節為防,以全軍而老敵師為主,俟其深入無繼,乃一舉而殲滅之。昔俄人之蹴拿破侖於境外,使之一蹶不振,可借鑒也。”上述深刻入理的分析,嚴密的論證,與其說是一篇序言,不如說是一篇精彩的軍事論文。
1924年蔣介石任黃埔軍校校長期間,增補第十三章《治心》,並作序言,名曰《增補曾胡治兵語錄》,印發黃埔軍校“人各一編”。然蔣補《治心》一章,實為儒家修身養性之道,且冗雜離治兵甚遠,大不如蔡鍔所選精練。
曾、胡軍事思想是在鎮壓太平天國革命戰爭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既有反動成分,亦有虛偽之言。但他們同是書生從戎,“儒將”治軍,熟悉曆史和兵法理論,注意吸收古代優秀軍事思想並運用於實踐,所以其中不乏有借鑒價值的觀點。在治兵方麵,主張恩威相濟,“帶兵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禮”。既強調仁愛士卒和民眾,“吾輩帶兵,如父兄之帶子弟一般,無銀錢無保舉尚是小事,切不可使之因擾民而壞品行”,“愛民為治兵第一要義”。又強調令行禁止,賞罰嚴明,用兵“先明賞罰”,“號令未出,不準勇者獨進;號令既出,不準怯者獨止”。重視將帥的選拔和修養,認為,“兵易募而將難求;求勇敢之將易,而求廉正之將難”,“求將之道,在有良心,有血性,有勇氣,有智略”。尤其重視智略,認為“兵事不外奇正二字,而將才不外智勇二字”,“智多勇少,實力難言;勇多智少,大事難成”。重視人的作用,認為“國家之強,以得人為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反對對人求全責備,主張用人所長,“用人不拘定一格,而熏陶裁成之術,尤在用人者運之以精心,使人人各得顯其所長,去其所短而已”。對將帥主張以誠相待,“馭將之道,最貴推誠,不貴權術”。強調練兵要嚴格,以“養其精神,煉其體魄,嫻其技術”。認為“治軍之道,以勤字為先”,“必以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為典法”,“久逸則終無用處”。在戰略戰術方麵,其主要思想是“慎”和“穩”。主張寧可幾個月不開一仗,也不可打無計劃安排無準備的仗。強調行軍以“穩”字為先。反對輕易踏險,輕用奇謀。強調“以靜待動,先謀後戰,穩紮穩打”。認為“交戰宜持重,進兵宜迅速,穩紮猛打,合力合枝,足以括用兵之要”。主張後發製人,反對不能製人的“先發”,但是不是一概反對先發製人,主張把兩者結合起來,“先發”、“後發”要看具體情況如何來定,認為“權不可預設,變不可先圖,與時遷移,隨物變化,誠為用兵之至要”。
曾、胡是近代史上的反動人物,其言論中存有糟粕是必然之事;蔡鍔作為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家,稱太平天國為“粵寇”,對曾、胡大加讚美,這是時代和階級的局限,既應該批判,又應該曲諒。另外需要指出的是,蔡鍔在本書序言中,將曾、胡譽之為“中興名臣中錚皎者”,“懿行嘉言,皆足為我師資”。要人們“細加演繹,身體力行”,然而窺其本意,並非完全出於為曾、胡立言的動機,主要是有感於民族危機的嚴重,希望借此能對新軍的訓練有所“挽回補救”。
《曾胡治兵語錄》問世後流傳甚廣。1917年於上海公開印行,梁啟超親為作序。1919年李根源於廣州重印。1924年蔣介石增補後再版。1943年八路軍軍政雜誌社編輯《中國軍事思想叢書》,將《增補曾胡治兵語錄白話句解》收入出版。現在流行的主要版本有1917年鉛印本、1922年鉛印本、1937年馮治安鉛印本、1941年中興書店《古代兵經》本等數十個版本。《乾坤大略》
明末清初人王餘佑撰。王餘佑,字介祺,自號五公山人,卒後其學生私諡文節先生,《自序》稱己為獻縣(今河北獻縣)人,一說為直隸新城(今河北新城縣)人(《中國人名大辭典》)。早年受業於孫奇逢(明萬曆進士),學習兵法,並隨其征戰。明朝滅亡,又從奇逢講性命之學,隱居五公山聚眾授徒,五公山人即由此而來。他雖隱居山野,“然性不平,好武健,雅不欲以腐木爛草擲此生平,雖巢棲薇茹,時一室叫跳,輒覺須眉如刀槊。故獨慕陳同甫之好談霸王大略。”“複熟覽天下之大勢,推求古今帝王得失成敗之機……然後標為十目,各成一卷,摭以古事,定以今評。”(《乾坤大略總序》)撰成《乾坤大略》。此外還著有《八陣圖》、《萬勝車圖說》、《兵民經略圖》等。
《乾坤大略·跋》指出:“此非談兵也,談略也。兵則千百端而不盡,略則三數端而已明矣。”“至於選將、練兵、安營、布陣、器械、旗鼓、間諜、向導、地利、賞罰、號令種種諸法,如人之耳目口體一物不可少者,則各有專書,不在此列矣。”意思是本書不含軍事上的具體問題,而隻講扭轉乾坤的用兵方略,即“乾坤大略”。因本書按類彙輯曆代戰爭戰例,以為用兵的借鑒,所以,山西育才館民國9年(1920)鉛印本又題《兵鑒》。
《乾坤大略》十卷,補遺一卷。卷目如下:
卷一:兵起先知所向;
卷二:兵進必有奇道;
卷三:初起之兵遇敵以決戰為上;
卷四:決戰之道在於出奇設伏;
卷五:乘勝略地莫過於招降;
卷六:攻取必於要害;
卷七:據守必審形勝;
卷八:立國在有規模;
卷九:兵聚必資屯田;
卷十:克敵在勿欲速;
補遺:佐勝之著,編中未錄者,偶記於此。
《乾坤大略》是一部輯評曆代用兵得失的兵書。“十卷挨次而進,各有深意”。觀其內容,各卷之間互相聯貫,自成體係。其體例與他書有所不同,全書之前有“總序”,每卷之前都有“自序”。去掉這些序文,便成為一部純粹的軍事類書。每卷圍繞某個主題,輯錄了較為豐富的曆史上的軍戰史資料,如卷一《兵起先知所向》就輯錄了紀信假扮劉邦詐降誑楚,大勝項羽等二十餘條曆代用兵故事。“自序”著重是對某個軍事問題的評述,集中反映了作者的軍事思想。下麵按照原書的順序對其軍事思想作一簡述。
兵起之先,強調要審敵強弱,選準正確的進攻方向,確定正確的戰略部署。他認為,戰爭往往在瞬間決定勝敗;優柔寡斷,進攻方向不明,注定要失敗。明確進攻方向以後,一要“進取”、“疾速”,“兵貴進取,貴疾速。進取則勢張,疾速則機得。”二要避實擊虛,“敵弱或可直衝其腹;敵強斷宜旁剪其支”,“乘勢而趨利。”這樣,就能使敵驚駭萬狀,而我則軍威大振。
兵進之時,強調奇正之變,主張以奇道取勝。他認為,作戰“不得奇道以佐之則不能取勝”,“一陣有一陣之奇道,一國有一國之奇道,天下有天下之奇道。即有時正可為奇,奇亦可為正”,“夫兵進而不識奇道者,愚主也,黯將也。”
重視初戰,主張要盡全力爭取初戰勝利。他認為,初起之兵“不得已而與敵遇,非戰無以卻之。蓋兵即深入,則敵必並力傾國以圖蹂蕩我,恐我聲勢之成,此而不猛戰疾鬥,一為所乘,魚散鳥驚,無可救矣。誠能出其不意,一戰以挫其銳,則敵眾喪膽,我軍氣倍,誌定威立,而後可攻取以圖敵”。
作戰之時,強調出奇設伏。他指出,戰爭的情況很複雜,古有百戰之說(如《孫子》的“百戰不殆”,宋代的《百戰奇法》等),其實遠不止百戰。但無論何種戰爭,要取得勝利,就必須善於出奇設伏。所謂善於出奇設伏,就是能“用眾以覆眾,因弱而為強”。
乘勝略地,主張用招降之法。一場戰爭取得勝利,便成“破竹之勢”,乘勝略地,擴張戰果,無需繼續用兵,“不煩兵也”,而以安撫招降為上。但招降之法,必須在軍事上取得勝利,對敵造成強大威勢的情況下才能使用。因為,“勝則人懾吾威,而庇吾勢,利害迫於前,禍福怵其心,故說易行而從者順;若在我無可恃之形,而徒以虛言嬲眾,是猶夢者之墮井,無怪乎疾呼而人不聞也”。
進攻戰,強調要首先攻取要害之地,掃清進退障礙。他認為,“要害之地,我不得此,則進退不能如意,而形相製,勢相禁”。敵若憑險反擊,“霍然如探喉骨而拔胸塊也”,必置我於死地。他並總結曆史教訓說,“古恒有軍既全勝,而一城扼險,製吾首尾,幾覆大業者”,進一步強調攻取要害之地的重要性。
防禦戰,強調要固守住對戰爭勝負有決定意義的戰略目標。他指出:“能取非難,取而能守之為難;汛守非難,守而能得其要之為難。昔項羽委敖倉而不守,棄關中而不居,而卒使漢資之以收天下,此最彰明較著者也。他如陳稀之不知據邯鄲而阻漳水,董卓之不知依舊京而守洛陽,自古及今坐此患者,不可勝數,而獨南宋君臣守江失策尤為可笑。”
在國防後備建設方麵,一是強調立國要有正確的方略和宏大的規模,改革舊製,創立新法,“朝廷之上置中書以總機務,疆場之外,建專閫以總征伐;經理度支,撫馭軍民,適寬嚴之宜,得緩急之序;崇大體,立宏綱,破因循之舊格,布簡快之新條,使人人輯誌,處處向風”。二是主張屯田,減輕民眾負擔,解決軍隊糧餉。他認為“百萬之眾,無食不可一日支”。如李密以霸王之才徒以用粟不節,卒致米盡人散;而劉邦卻以能食敖倉之粟,得以亡楚興漢。“屯田一著,所謂以人力而補天工也”。
本書在最後一卷,論述了用兵全勝之術,主張在有充分準備的前提下,待機而動;反對死打硬拚,魯莽從事。他以與虎搏鬥作比喻,指出,鬥虎“當設網羅,掘陷阱,圍繞其出路旁,睨而伺之,久將自困,若奮不顧身,徑進而與之鬥,鮮不傷人矣”。鬥敵與鬥虎理同,“故欲克敵者,強其勢,厚其力,謹其製,利其器,然後堂堂陣,正正旗,聲罪致討,而施戎索,乃全勝之術也”。
《乾坤大略》初以抄本行世。辰州秦聚奎在為本書寫的序中說:他在任職肅水時看到的抄本,往往事不歸類,躊駁頗多。他於清鹹豐四年(1854年)任職饒川時,王餘佑之裔孫王懋亭茂才來饒,攜其先人藏書數種,內有此書原本,因重校一遍,始知篇中錯雜重複之處,為後人所竄入,而原書本來是融會貫通的。當時籌防吃緊,到處戒嚴,韜鈐攻守之術,尤為救時良劑。於是,他據原本重錄一份,與舊本相校,將後人竄入的十三條,刪其重複,另記於後,以資參覽。這就是所謂的秦校本。本書被收入《畿輔叢書》、《叢書集成初編》。寶興堂於光緒三十三年(1907)翻刻、山西育才館於民國九年(1920)翻印。這些不同的版本,或以秦校本為底本,將竄入的十三條附於書後,如山西育才館鉛印本;或以舊抄本為底本,但在後人竄入的內容後麵一一注明“秦校原本無此條”,如《畿輔叢書》本即如此。《海國圖誌》